林夫人一席话说完,秦夫人的脸色就很有些不好。
秦小姐在一旁早已抢着说道:
“娘,紫竹观那静明道长是不是骗咱们银子的,天天来咱家打混,要办的事儿一个也办不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在紫竹观找个小院,把胡姨娘请过去住段时间呢,大把银子拿着去了,这都多久了,连个回话都没。”
烛烟恍然大悟,原来静明道长想赶她们走是为了这个,现如今有静灵道长做主,她的事儿自然是黄了,可不是不敢回话么。
况且静明那个性子,没影的事儿还要讹点儿银子,银子到了她的手里想吐出来,简直是做梦。
如今静明不敢跟静灵道长作对,只得拖着秦家的银子了,一想到这俩方要来场撕逼大战,烛烟的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一样米养百样人,原来紫竹观的大师们也不都是好的。”
秦夫人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一双眼睛却只看着杨道婆。
烛烟心中郁闷,这秦夫人也忒不厚道了,娘亲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要挑拨娘亲与静明道长的关系,这分明是忌恨上她们了。
这种人果然是不能打交道,办不成要恨你,不办要恨你,没法子办还要恨你,烛烟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道:
“秦夫人说得有道理,可不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嘛!静明道长常说人生而不同,有我这样的小道童,天生吃糠咽菜。也有秦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勺的。”
烛烟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这话说的天真无比,很是羡慕秦小姐的样子。
秦小姐听了烛烟的话,就笑着说道:
“那静明道长说的也不错。”
烛烟愕然,她本意是挑拨的,没想到这秦小姐这么蠢,居然弄巧成拙了。
还好秦夫人不傻,闻言怒道:
“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也配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相提并论,那静明也忒不知好歹了。”
烛烟大喜,这下挑拨成功了,回头一看,杨道婆脸上竟有怒色,她当时就慌了。
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好的,秦夫人如此藐视她,烛烟无所谓,杨道婆却不能忍。
烛烟赶忙握紧了杨道婆的手,轻轻的安慰她,杨道婆看见女儿精致的小脸,心就软了,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
烛烟心下稍安,情势比人强,她们如今本就是最低等的神婆,受这些屈辱也没办法,只能忍下来等以后了。
谁想她能忍,有人却不能忍,林宛云当即就笑着开口道:
“我看烛儿妹妹聪明伶俐又孝顺,好得很啊,大户人家也不是没有腌臜之辈,我娘就常跟我说,做小姐的要有小姐的样子,要是小姐失了小姐的风范,没得辱没了小姐的身份,倒不如普通人家的姑娘呢。”
林宛云这番话虽然单纯了些,倒也有一番道理,林夫人暗自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嗔怪道:
“大人说话,你个小丫头插什么嘴,我跟秦夫人聊天呢,你去送送你烛烟妹妹。”
秦夫人心中暗恨,林小丫头刚刚那一番话明摆着就是讽刺她跟下人计较,失了太太们的身份,可是林夫人既作出了这番护短的意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冷哼了一声,按捺住又要丢丑的女儿,由着那三人去了。
林宛云带着小丫鬟,陪着烛烟走了一段路,烛烟赶忙说道:
“宛云姐姐你忙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林宛云知道她送烛烟母女出门于理不合,犹豫了一下,对烛烟说道:
“烛儿妹妹,秦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只要自己行的端正,过得好了,管她们别人怎样。”
烛烟心下感动,知道林宛云是在安慰她,就笑着说道:
“姐姐别担心,烛烟知道自己的本分,什么出生不是烛烟能决定的,娘亲对我好,还有姐姐林夫人关心我,就是烛烟的福分了。”
杨道婆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林宛云早已泪盈于睫,也没有说话,摸了摸烛烟只挽着桃木簪子的发髻,忽的取下了自己头上的蝴蝶戏花簪子,替她插了上去:
“烛儿,咱们两个如此投缘,眼看着你们要闭关修道,今年就没机会见面了,这个簪子送你带着,也算留个纪念。”
那簪子是赤金实心的,待在头上沉甸甸的,显然价值不菲。
烛烟吃了一惊,杨道婆已经连声婉拒了,她赶忙取下簪子要还给林小姐,林宛云却很是坚决,一定要给她带上。
烛烟无法,拿了簪子,却不往头上戴,又取下自己的桃木簪子,感激的说道:
“这簪子实在太贵重了,烛烟本不能收,为着姐姐的一番心意,也只得厚着脸皮手下了,可是戴在头上却万万不敢的,这簪子太华丽了,谁看着都喜欢,要是路上被人抢了去,那可就对不起姐姐了。”
她这番话说得俏皮,林宛云忍不住笑道:
“我叫人送你们回去,看谁敢抢!”
烛烟笑着道谢,哪里敢真的让林小姐派人,只是拿着手中的簪子说道:
“这桃木簪子不值什么钱,却是娘亲日日供奉在三清道祖座下,沾了道祖的香火灵气的,如今便留给姐姐,也好做个纪念,姐姐可别嫌弃。”
烛烟这样说,林宛云如何不喜,笑着接过簪子说道: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交换了信物,又说了一番话,终于欢欢喜喜的道别了。
却说林宛云送了烛烟,想起刚刚关于出身的那番话,兀自有些感慨。
烛儿这样懂事可怜的小丫头,偏偏只能是个道童,秦月那般刁蛮无礼,倒是托生了个好胎。
又想起自己虽有两个姐姐,却都是庶出,大姐整日里惹是生非,想着法子的害自己,二姐却是闭门不出,平日里连个面都见不到,丫鬟们俱是胆小谨慎,不敢跟自己大声说话玩乐,端的是寂寞无比。
也唯有烛烟这小道童,既能大大方方的跟自己玩耍,也始终能谨记着自己的本分,不会有任何非分只想。
要是烛儿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好了。
不知为何,她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