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烟很感动,王之岺虽然是个冷面少年,但自从她顺手救了老夫人一命后,对她们母女俩却是真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一个小丫鬟过来,说是老夫人有请,烛烟忙跟着过去,才发现老夫人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杨道婆正给她喂着汤药,言笑晏晏,很是和谐的样子。
只不过,两人的眼眶皆是红红,倒让烛烟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道婆喂完了药,便拉着烛烟告辞,烛烟一急,心中的话就脱口而出:
“娘,咱们还没画符呢!”
杨道婆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王之岺差点儿笑出声来,虽然他迅速的低下了头,但肩膀依旧一耸一耸的。
烛烟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肯定在偷笑。
烛烟恼羞成怒,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无论怎么说,别人都会以为自己是想着法子讨银子,她索性闭了嘴,一双大眼睛气鼓鼓的瞪着王之岺。
王之岺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忍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烛烟忙给他使眼色——这个混蛋,要说的不外乎是银子的事儿,她已经够丢人,难道还要丢脸丢到老太太跟前。
幸而杨道婆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老太太的平安符我前儿就画好了,已经交给刘妈妈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烛烟赶忙点点头,跟着娘亲逃也似的走出了王家。
温暖的房间里,王老夫人看了一眼王之岺,见他仍旧看着烛烟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消散,面色就有些冷凝,忍不住说道:
“她们孤儿寡母的生计艰难,唯一的谋生之道就是画符做些法事,烛儿也是为家里着想,才这样关心银子,你又何苦嘲笑人家。”
王之岺见老夫人不高兴了,忙肃容向她解释:
“祖母,孙儿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很有趣,绝没有嘲笑的意思。”
老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微微点了点头,又吩咐王之岺:
“我的身子不行了,你爹娘又不在,你以后可要多关照着她们母女,有什么事儿也尽量帮着点儿。”
王之岺听着这话不对,终于忍不住问道:“祖母,杨道长跟您,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在烛烟面前装得淡然,但他对杨道婆的事儿不是不好奇的。
自己是跟着祖母长大的,从小到大,就没见祖母这么关心过一个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到:“我也没多长时间好活了,就一并告诉你吧,省得万一我有个什么好歹,你们都不上心,兰儿她们。。。”
说着说着眼中又有泪流了出来,王之岺赶忙拿出手帕上前安慰,老太太挥了挥手,让丫鬟给自己拭泪,依旧跟王之岺说起了往事:
“平西之乱的时候,尉迟小将军要上战场,那会儿战事正激烈,尉迟家怕儿子一去不返,连个后都没有,便来与我爹商量。
我祖父曾与尉迟家订过娃娃亲,本来订的是我,那年我才十二岁,爹娘怕我嫁过去闯不过生孩子那一关,一家人正揪心着,我嫡亲的姐姐就推掉上好的亲事,代我嫁过去了。”
老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稳了稳情绪,又说道:
“我姐姐初嫁过去就生了个女儿,那些年尉迟小将军一直在战场上,姐姐跟守活寡一样,一直没别的孩子,后来女儿长大了,就把她嫁给了尉迟将军在战乱时收养的孤儿,也就是杨道长她爹。
杨道长的父亲欧阳将军很争气,连着立了几个大功,一口气升成了将军,谁知杨道长的母亲生她的时候因难产而死,那会儿我姐姐姐夫已经死在了战场,欧阳将军是个孤儿,竟是连一个带孩子的人都没有。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整日跟她爹混在战场上,除了舞枪弄棒,什么都没学会。”
老夫人说了这一大串话,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王之岺扶着她喝了水,见老夫人终于平息下来,才问道:
“欧阳将军我听说过,打仗很厉害,十几年前还被赐了爵位,那杨道长应该也算出生将门了,欧阳将军只她一个女儿,嫁妆定然是极丰厚的,怎么会成了现在这样,烛儿她父亲又是谁?”
老夫人叹了口气,气冲冲的说道:
“之后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兰儿遇人不淑,又不善宅斗,被赶出了家门,就成了现在这样子,至于烛儿那个亲爹,是非不明,不认也罢!”
王之岺见老夫人不欲多说,也不在问,只是感叹道:“这么说来,杨道长也算我的堂姐,烛儿应该喊我一声舅舅。”
老夫人苦笑着说道:“其实若没有当年的事儿,嫁进王家的应该是我姐姐。”
王之岺默了一会儿,郑重承诺道:“祖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堂姐母女的,定然不会让她们再受委屈。”
老夫人眉头微皱,长叹了一声:“兰儿已经是这样了,总归青灯古佛过一辈子罢了。我只担心烛儿,她还是个小姑娘,跟着她娘做了道婆,以后还怎么许人家。”
王之岺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神婆本是最低贱的行业,烛儿跟着她娘亲,是不好嫁个正经人家,纵然生得好看,顶多是做妾罢了。
“我曾想着把烛儿接到咱家,让你爹娘收作义女,日后也好给她寻户人家。可是兰儿总不愿意,说是她吃够了大户人家的苦,不愿女儿再去受那样的罪。”
王老夫人的声音沉重,显然也不知如何是好。
王之岺想了想,劝慰老夫人道:“祖母您别急,兴许到烛儿嫁人的时候,杨道长就想开了,那会儿再收养烛儿也不迟。”
“怎么能不急,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你娘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不能趁我活着把事情定下来,以后肯定不成了。再说好好一个姑娘,整日在道观里耗着,便是嫁了人,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全不懂,又不善持家,最后还不是跟杨道长一个样。”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说着,脸上的泪刷刷而下,再也止不住。
王之岺想起自家娘亲,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