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打坐一夜，这日钟声还没响门外就有了吵闹之声。
姜兴推门出去，这才看到有三十几人成一个大圈围着，正看着什么，还有三三两两的人交头接耳，隐约能听出议论的似乎是死了人。
姜兴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在圈外站着。
不一会儿功夫，三道蓝光划过，从远处疾驰而来，刚一走进，就看到了这场中的情况。
“怎么回事？”内门弟子一到，少年们赶忙散开。
姜兴匆匆一瞥间看到地上一片血泊中躺着一人，头颅和身体已经分开了部分的距离。
姜兴虽说常年打猎，但这般血腥之事也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心中发堵。他心道这宗门测试还没过，竟就有了这般的事故，也不知宗门会是如何处理。
蓝袍男子一蹙眉，声音冷漠，目光如电，阴沉中根本没掩盖愤怒之意！“叫外门弟子来打扫干净！今日炼丹堂的筑基前辈亲自来选药童！要是被这脏了眼，你们的命都赔上也得罪不起！”
这一声咆哮顿时使得刚刚凑得近的人当中的一些连连后退，场面虽极度安静却也混乱起来。
“这是谁做的？”另一内门弟子环视众人，苍白的脸上带着森森寒意，目中有蓝绿色幽光闪动，一众人低着头，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姜兴没有闪躲，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连一道别人的目光都不敢接触！即使那人如今比他强悍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姜兴抬着头，他这一生，只跪拜有恩之人！
那目光之下，姜兴感觉自己似是被看得透彻，甚至自己的想法那男子好似也能读出，这是一种让姜兴心惊的感觉！甚至姜兴觉得自己曾经与虎豹对视之时也没如今那么难熬！
“你……”这蓝袍修士刚要开口。
“咣当！”众人身后屋门中的一扇门猛地破开，一颤抖但却坚定的声音传出，“人是我杀的！”
一话激起千层浪！随着这人迈步向前，顿时大家纷纷躲开，就怕与他扯上联系。姜兴看着这出来之人，眼睛一眯，此人正是那日与姜兴同来四人中的精装的少年！
王甲此刻身子颤抖，面色白皙，嘴唇发紫，却坚定的走向蓝袍修士，他内心带着绝望，却又无可奈何，谁让那人杀人的一幕被他看到了呢？谁让那人有让他畏惧的实力呢？
蓝袍修士盯着此人一会儿，“按宗门律法，测试期间出现弟子伤人事件，伤人者免去成为内门弟子资格，去杂役处两年，两年后可参加晋升外门弟子比试。”
王甲点了点头，一副累极的模样，似乎是这个结果他丝毫没有意外。事实上他早在那人要他担下罪名之时就已经知晓这结果了，那人又给了他一瓶丹药和一段口诀说是弥补他的损失，他又能奢求什么？
姜兴皱了皱眉，看着王甲的表现心知此事绝非那么简单，但是又不便多说，只是这宗门的律法却是让他开了眼界，杀人者只是被派去杂役处两年这么简单，这命比起在凡俗之中可是便宜多了，再看那些内门弟子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就可知这内门中定是更不太平。
“好了！炼丹堂丹师就要来了！你们按顺序站好！”
随着内门弟子一声令下，众人再一字排开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血迹和尸体竟然已经打扫完毕，地面焕然一新。
姜兴还没来得及感慨，天上一道灰色长虹以不慢的速度行来，在场所有人赶忙抱拳迎接。
安静！极度的安静！没有火千来时的霸气，也没有那筑基紫袍修士的高谈阔论，只有一干蔫的身着灰衣的小老头。
这老头刚下了灰云，身上就有一股浓郁的药香传来。
“你们可有不愿学习炼丹者？”老头声音嘶哑低沉，如从九幽之下传来，比起那些内门弟子故作冷漠，显然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是真正的淡漠之感。
一听这声音，再加上这老头儿灰暗的形象，顿时让不少人打了退堂鼓，而一些有家族背景之人，或者是对修真界了解的人多少都知道炼丹之事费心费力，炼丹师能修炼至大能者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
七十几人之中顿时有二十几人退后，又零星的不断有人往后退着。老头儿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时候还剩下的人只有不足三十人了。
而姜兴就在这不足三十人之中。
姜兴本是无所谓，自己修炼的口诀是最强的《太玄经》，魔道子那胖子也信誓旦旦的答应会提供姜兴修炼的资源，而通过这几日姜兴对青云宗的了解，内门之中争斗诸多，实在不适合静心修炼。
老头还是毫无表情，浑浊的眼眸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死气，“要做我的药童，一年内我不提供修炼灵气的功法和丹药，这半年你们只需背下我药典之中五万药草和功效。你们有不愿者，可自行退出。”
这一条件说出来，连那些内门弟子都面面相觑，来宗门内耽误一年修炼时间，作为药童反而没有丹药拿？实在是，太苛刻了啊！
瞬间又退出十几人。
姜兴这里倒是无所谓，只是抓住了老头儿字眼之中的“修炼灵气的功法”这七个字，觉得大有深意，常人能半年背下五万草药和功效吗？他不知别人作何感想，但他打猎那时虽说喜爱，但每每去镇上贩卖山货、兽皮，都羡慕那些坐在私塾之中念书之人。他父亲亲自教他念书识字，白爷又教育他如何做人。
想到此处，姜兴心中一暖。
没成想这十人退出之后，灰衣老头像是没看见一般，依旧静静的站着，等着。这一等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内，又有四人按捺不住，选择了退后。如今算上姜兴，站在老者面前的只还剩七人。
“做我药童之人第二年须记下丹方三十万。”老者顿了顿，这才抬起浑浊的眼眸，瞧了这剩下的七人一眼，又似及不感兴趣的样子，似是此次所选药童与他无关，“在此之前，不能炼丹。”
连后面三名内门弟子脸都苦了，心道这鬼老哪里是收药童，分明是不想收！这条件之苛刻，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往里跳好吗？第二年要记下如此多的丹方，哪里还有时间修炼？等于是拜入宗门来当两年书生吗？要不宗门内都说这鬼老人如鬼魅，只一人独居，虽说一手炼丹术出神入化，但是却和众位长老不和，那么多年来，还一位药童都没收过。
两年之中不能炼丹好啊！姜兴心里美滋滋的，正好安心修炼！至于这老头儿提出来的要背下如此多东西的要求，他心道这老头都不一定能做到，又怎会真的如此要求？要么就是这老头在选拔心性坚毅者，要么就是有其它特殊的办法能让其做到他要求的这些。
不论是姜兴揣度的哪种情况，他都接受。如若没被这老头选中，大不了明日再参加最后一场测试，进入外门。至于连外门弟子都成不了……虽说此种可能极低，但他也想过，大不了就去杂役处。
反正魔道子那胖子第一次如此信誓旦旦的要提供给他修炼所用的丹药，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姜兴必须留在青云宗。
姜兴这番想法灰衣老头自是不知，要知道的话恐怕会一脚把他踹出，都不用姜兴自己退出了的。
老头儿这番话一说出，三个少年毫不犹豫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看模样是怕这老头选中他们。
沉默，又是一炷香的沉默。
如今七十几人之中竟然只剩下两人。
姜兴心道还不错，两人顶着压力总比一人强。也不知旁边这位仁兄有何打算？难道是对丹道极度追求不成？姜姓心中难掩敬佩之意。
“如此，”灰衣老者依旧面无表情，“那你二人随我——”
此话还没说完，姜兴身边那人“砰”一声瘫坐在地，哭丧着脸，“我腿，腿软，想后退的——”
灰衣老者闻言动作竟然丝毫没有停滞，脚下的灰色浮云生出，看了姜兴一眼，“还不随我离开？”
姜兴似笑非笑，没成想竟是这般的结局，他对着老者再次扣手一拜，上了黑云。
灰云飞过众多山头，竟无一人来扰，甚至——前面飞过的仙鹤见到这灰衣老者都立马掉头绕开。
姜兴站在灰云上，虽这灰云速度也是极快，却并无风吹过，只见一层发光薄膜罩在姜兴之上。而灰衣老者独立在灰云前端，风吹的老者衣服猎猎作响，肥硕的袍子迎风鼓动，灰黄有如枯竹的手就那么自然地垂在两侧。
姜兴突然想起那日白爷雪中相送的场景来，“凡人、修士，都逃不过生死。英雄也会迟暮，红颜也会老朽。”
在空中飞行了半个时辰，穿过了一处处大山，似是出了青云宗的范围，这才到了一座小山坡上来。
“我喜独自一人，于是才从这宗门界限之地开辟了洞府。”
姜兴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这灰衣老者跟自己说话。
“这处山坡上有单独的阵法，除宗门长老外外人只能止于山脚下，而你也无法外出。”鬼老双手一伸，上面竟直接出现一个灰色的小布包来！不是存物袋又是什么！
“要给你的东西都在里面。”鬼老见姜兴恭敬的接过储物袋，“没想到是个散修跟了我回来，倒也省了很多麻烦。在你通过这两年的测试之前，也非我药童，你可同其他人一般称呼我为鬼老。”
“是！”姜兴将储物袋小心的收好，只是诧异这鬼老怎么一次跟自己讲了那么多。
“里面有够你用两年的辟谷丹，这两年时间你就呆在这山腰我新开辟出的药园里。两年时间一过，你若按时完成我之前说的条件，那么成为的不只是我的药童，更是我的传承弟子，我会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鬼老脸上有疲惫之色。
“若是你不能完成那些条件，那么看了我的丹书，却做不到许诺我的事情，咳咳……”鬼老咳嗽两声，脸上似乎更加苍白了，“我也只能亲手解决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