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祺此话一出,采梧便领会地让出路来。
田名顿时喜出望外,几步上楼,先是看清采梧和燎乘之后一震,后看到窗边的罗祺一愣,惊讶地直接脱口而出:“柳三郎?!”
罗祺的眉毛打了个结。
田名到底见多识广,这人虽然是一副未上妆的柳三郎的面皮,但绝对不是曾在他们面前上演“狐戏”的那个柳三,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能够让蜃凰和火麒麟俯首的,怎么也不会是只野狐。
燎乘认出他来犹疑地问:“怎么又是你?你来干什么?”
“不得对神叟无礼。”罗祺吩咐道,上下打量了田名一番,缓缓道:“世人皆说神仙易找,天命难寻。看来你老人家避世已有好些年岁了。”
“人家算卦要钱,我老人家算卦要命,换了你是我,会不会躲起来?”田名苦笑着说。
采梧对这口气不满刚想训斥却看到罗祺已然笑起道:“那刚刚若没听错的话,能累得你老人家连算两卦的事情必定是天大的事,你既来找我,不妨说说看。”
“您既然是玄魔宗的宗主,我来找你就不会错,请您立刻随我救人!”田名严肃且诚恳地施礼。
罗祺反应淡淡,侧过了身子,在窗棂上闲闲敲打着,有些讥讽地问他:“凭什么你就认为我一定会去呢?”
田名一怔。他依照卦象寻来,方位还有这身份显贵的人都对上了,以为但求必能响应,却没想到这个宗主的风格,是秉承了采梧所说玄魔宗人行事素来只凭心情不管世俗规矩的做派。
“你能找到我想必是依了卦象,若我不肯援手,便是破了你的天命之卦,是否能换回你折去之寿呢?”罗祺饶有兴趣地问,但显然他并不关心田名的寿福,只是单纯对破卦感到好奇而已。
田名十分沮丧,自言自语说:“我已舍去六年性命,可好像还是无法救你,丫头,爷爷已尽力了,你自求多福罢,但愿能找到破解蛇阵之法。”说是说,但他也知道破阵希望渺茫,脸色灰败凄然,不再多言,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罗祺出言,锐利地问:“你刚刚说蛇阵?你从什么方位来?”
田名惊愕回头,点头称是,然后走到窗前对罗祺指示了他来的方向。
罗祺眼中卷起波澜,脸色凝重。那个方位之上,正是那片他注视许久的红色微光的云空,现在已宛若火烧云一般通红。
罗祺心下已经明白,田名或者说天命之卦要他出手相救的人就在阵中。而这盘龙游丝之阵,听说阵势开启须得饲喂世间至阳或至阴之血。而后,这些蛇群对阵中之人便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是以相当棘手。
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但如果是那个他要寻找的至阴血的女孩……罗祺沉吟了片刻,简单吩咐采梧说:“叫白沐过来。”
“是。”采梧不敢怠慢,立刻走到窗前打了个长长的唿哨,一只巨大的白羽鹭鸶飞临窗边,羽翅生风,引颈顾盼。
罗祺跳到白沐的背上站立,对田名说:“我去看看,你能跟上就跟吧。”顷刻间化作一道白光而去。
罗祺来到村子上空,最先闻到一股空气中的腥臭味,白沐四处逡巡了一周,在一处地上红影最密集处的上空悬停住,这些原本游动的红色“丝线”此刻已经俨然编织成一张红锦铺陈,红锦之中的圆心便是一个圆形的结界。
罗祺只扫了一眼便看出那结界上随着蛇群每一次撞击,就有灵力流失,在不断变薄,显然也支撑不了太久了。结界当中的断墙之下,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盘腿闭目,男子则忧虑重重地看着界外。
“望舒,我觉得……结界好像变薄了!”犹豫了下,木朗冒着再被说乌鸦嘴的可能发愁地开口。
“唔。”望舒睁开眼睛,目光深沉,似乎并不意外,她伸出手从肩上拿下小黄,放在手心里心疼地抚了抚。小黄则是一副有气无力地“呱”了一声回应。
“本来结界也只能抵挡一阵子。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个。”望舒站起身来看着天上一处位置,不知何时,已依稀出现一条巨大的红色绸带在云层里上下浮动。严肃地说:“我在等阵眼。应该就快出现了。”
“阵眼?又是什么?”。
“破阵的关键。盘龙游丝阵的阵眼,听说是条叫做无餍的盲蛇。”望舒看着云中盘旋舒展的红绸简短说完,便不再多言。
木朗疑惑地随着她的眼神望去,红绸此时已经开始逐渐垂落于地面,如巨大的龙族,然而分明与那些地上的同类长得一模一样,顿时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问:“那个是什么东西?”
“待会结界一破,你抽出剑来对付那些小喽啰掩护我。”随着那无餍身上的鳞片花纹已历历在目,望舒已安置好小黄,抽出靴筒中的雪凝,从怀中倒出“俱随风”抹在二人刀剑上,横刀于前,严阵以待。
“你要干什么?”木朗紧张地问。
“别废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按我说的去做!”望舒的话音刚落,结界就“砰”的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腥风马上灌入,原本一直撞击不得入的蛇群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欣喜若狂地蜂拥而至。
“就是现在了!”望舒厉声出口,便挥舞着雪凝刀杀出一条路来。她的目标是无餍,所以在无餍还未完全落地之前,她就跑近了目标,确保已到夜虹的射程内。夜虹,珍珠曾说它的名字来自于它的效果。这些细如牛毛多不可数的飞芒在强大的机括推进力下如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冲向目标,每一根细小的飞芒都是至刚至寒的晶体,在光线里折射出无数璀璨的颜色,只有幻夜之虹才能描述贴切。
无餍体型巨大,虽游动速度极快,但这么多飞针铺天盖地席卷,还是被扎上了不少,顿时就痛得痉挛,“哐”地一声直直坠落到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尘土掀起了几十丈。
木朗此时也艰难地击退蛇群靠近了过来,一看惊喜道:“解决了?”然后就立刻惊恐地发现一根红柱从灰烬渐落处陡然升起,虽然没有眼睛,但也能感觉到它在灼灼地逼“视”着他们,而且还能感觉强大的愤怒和杀气!看来离解决还远得很,而且把无餍彻底惹毛了。
“你从正面上。”望舒扔下一句便准备绕到一侧,想办法攻击它的“弱点”。打蛇打七寸嘛,就算是个头大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木朗拉住了她。她回头一看,这小子嘴唇有些发白,手也抖得厉害,陡然想起这还是个孩子,不管以哪个时空的年纪来算,她现在的心理年纪都远远超过他。她叹了口气,表情也缓和温柔了些,嘱咐道:“待会如果它攻击你,你就跑。往那些被‘俱随风’毁尸灭迹的蛇群地方跑,但地方还残留有**的气息,它会忌惮的。”
“那你呢?”木朗依然拉住不放,虽然害怕,但显然流露更多的是对望舒的担心。
“我要去杀蛇取胆,给阿爹阿娘做碗好羹汤。别磨蹭了,快走!”望舒把木朗推了出去,自己义无反顾地带着刀向土坑的侧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