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因走了进来,而元诺瞧见已然换了一身冰蓝交领襦裙的女孩,红润的嘴角却是微勾,“小姐这么快?”
“嗯,帮我收拾收拾包袱。”千因皱着眉头,急忙进了里屋,而元诺却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匆忙的背影,轻声说,“小姐莫着急,包袱早已安置在训生的马车上了,若您还有需要携带的东西,在五更之前交予我即可。”
刚弯下身字的千因一听此话便是一惊,俏嫩的脸上满是疑惑与讶异,“你知道我......”
“小的知道。”元诺一作辑,便轻柔的将头垂下,“是老爷让我做的,而且,在以后的路上,小的也会一直伴着您。”
千因表情呆滞,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处处彰显矜持的女人,“老......老爷?”
“正是。”元诺低着的头一点,继而向着窗外瞄去,本是风轻云淡的一瞥,却神色微变,“小姐,您先准备着,况且现已三更,不妨......小的再去取些药材来?”
说罢,不待千因开口,便推门离去,千因一袭襦裙站在原地,双眉紧皱,老爷?药材?
猛然,一道灵光从眸中极速闪过,千因立即朝着门外快步走去,可刚出门,便是一个颤巍巍的男声响起,“小......小姐,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千因皱眉,望去,竟是白日里的那个被自己用**威胁的男子,而此刻,这男子却是深深的将头垂下,两手颤巍巍的提着微亮的灯。
“嗯。”千因点头,男子便立即转身朝着孟阁缓缓走去,而千因却是向四周望去,却都没有了元诺那修长的身影,转头,便匆匆跟上了前方的男子。
一路夜半的凉风都悄然的跟随着两人走过的路,男子在前,千因在后,但就算是在如此清冷朦胧的月光之下,也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男子那颤抖的身形。
千因见此,嘴角一勾,童声带笑的说着,“你在怕什么?”
走在前方男子听得千因的声音一起,便是猛然的一颤,“没......没什么。”
男子没有回头,仅是在前面躬身走着,而千因却是不停地朝着四周张望环视,却始终没有看到一抹那应该出现的“碧绿”,除了还在守灯的仆人以及侍卫。
千因无奈的转过头,愈想便愈加觉得那女人的来历不凡,索性摇头,看向了前方,“诶,你的名字?”
“啊?我,我姓黄名宇......”男子颤抖着嗓门说着,更是将头埋得深了几分,千因见此,无奈的摇头,加速走到了男子的身边。
“方才,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从千因阁里出来?”千因抬起头,一双人畜无害的眸子望向一旁的男子。
“看,看见了。”
“那你认识她么?”千因问。
男子抬眸微瞟了一眼身旁的千因后,却是立即将目光收回,生怕身旁的女子再次不适,又会在不知不觉间往自己身上下毒。
“只是今日......午,午时的时候听见老爷和她的对话罢了......”
男子的声音颤颤巍巍,千因走在一旁听着,只好皱眉,“说了什么?”
听得千因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男子却是更加的紧张,“我,我当时,只是站在门外,听见老,老爷......”
“好生说话,我不杀你!”未待男子讲话说完,千因便是不耐烦的一吼,而男子却是身形猛颤,手中的灯盏差点便离手,突兀回神之时,却又将头深深埋下,语速变得也更快,但相比之前,至少好一点,“我当时只是站在门外,听见老爷称那女子为‘诺大小姐’,其余的,我,我就不知道了......”
男子低头说着,千因却是更加的讶异,老爷称其为“诺大小姐”?想必身份绝非凡人,可如此的人,为什么愿意来做自己的小侍?
两人不语,寂静的在这夜色中伴着男子手中的点滴灯光到了那有着二十一层楼的孟阁之前,而抬眸望去,眼前的,就仿若是死般的孤寂,没有一丝一毫的灯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唯有的,便是那余绕在耳边的凄凉风声以及一旁男子急促的呼吸声......
缓缓,男子伸过手,将盏灯放在了千因的手上,微作了一辑之后,便颤微微地快速离去。
千因手拿着盏灯,讶异的看着男子远处的身影,唯有无奈的摇头,转身,看着眼前的高门,稍作迟疑以后,方才咬唇推门进了孟阁之内......
“有人吗?”千因将灯举在面前,朝着空荡的四周望去,传入耳的,却是自己连连断断的回音。
“到这里来......”一道沧桑却威凌的声音响起,猛然,一处不远处的角落之中,霎时明亮,望去,一脸淡漠的千黎、千训就正对坐在火光的中央。
“过来......”千训转眸看向千因,眸子中那父亲所拥有的柔和在这浓烈的灯光中更是突显出了几分,千因对其莞尔一笑,继而便望向一旁闭眸的黄衣男人。
千因左手提灯,右手掂裙的缓缓走了过去,直到自己手中的一点明亮与他们身旁的火光相融合,才停身,跪坐了下来。
只见千因一头随意垂下的浓密长发如瀑般静垂在身后直至脚底,清秀灵动的眼眸在火光之下低垂着,看去,就恰如祈祷圣歌的精灵一般美丽。
“千因见过父亲、老爷。”作辑之后,便鸦雀无声,千黎紧闭着眼皱眉不语,而千训虽时不时用柔和的目光望向千因,但始终不敢在千黎的面前有所过分的作为。
“因儿。”
许久之后,千黎那沧桑的声音才响起,千因抬眸望去,他却是依旧闭着眸不肯睁开。
“在。”千因答。
“因儿可还记得我曾在湖畔教于你的‘心胸与天下’?”
“因儿......因儿仅是略知罢了......”千因再次低垂下眼眸,望向脚下那明亮的灯光,轻声的说道。
“那,说来一听。”
“是......”千因抬起头,望向一旁依旧笑容以对的千训,道,“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
“嗯。”千黎缓缓的点头,右手抬起,抚上那白透的长胡,继而道,“那你可知待事与养心?”
千因点头,继而垂眸,“宁耐,是思事第一法;安详,是处事第一法;谦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处人第一法。置富贵、贫贱、死生、常变于度外......”
千因望向千黎那在灯光下更显沧桑的轮廓,继而道,“乃养心第一法......”
千黎点头,却仿若依旧是那么的不满足,“万善与百邪呢?”
“一念收敛,则万善来同;一年放恣,则百邪成衅。”
“嗯......”千黎睁开眼,一双威凌的乌眸带着沧桑与盛气望向正埋头握灯的千因,“那因儿又怎看这昼夜与日星?”
说罢,便是一道墨影脱手而出,直直刺穿了斜上方那雪白的窗糊纸,可由三人的方向望去,却恰是透过了那一点看着阁楼之外的繁星闪烁,虽不见月,但依旧有着一种夜里该有的美......
“昼夜,与日星吗......”千因抬眸望去,一双灵动的眼眸中似包含了许许多多在这个年龄段所不该拥有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忧伤......
心里沉默的叹息一声之后,千因便是再次垂眸看向手中那已暗淡的灯光,喃喃道,“天地原无昼夜,日出而成昼,日入而成夜。凡人都知,在这空旷飘茫的夜空之上,繁星常在,可日出之时,无人见星,都是颗颗藏匿,而待到日入之时,乃显耳,曾记得古人说过:星从日生,但若在这样的夜半之时抬眸细看来,星不是借日之光以为光么?正和平时劳作中的人们一样,如学殿:师有光则生有光;家长:长有光则子有光;国家:帝有光****有光,而这光,就并不似这我手中迟早会隐灭的灯火之光......应是人性与人心,品德与品行......”
千训静坐在一旁,抬眸望着那闪烁不止的繁星,但听得千因如此的一番话,却是触动心弦,唯有一旁闭眸的千黎一直皱眉,显现出了一脸的愁容与不满......缓缓睁眼,示意了一眼千训之后,继而闭上......
“因儿,将你手中的盏灯交予我。”千训收回在洞外繁星的目光流转,看向了此刻沉着头的千因,而千因听到父亲那柔和的声音,便是立即抬起了眸,缓缓的将手中已然快要泯灭的盏灯交予。
“因儿,再好好考虑,这所谓的光真的可以照亮一切吗?”千训带着那和蔼的笑,望向有些呆滞的千因,而千因却是一怔,继而转眸望向周边胜比那灯盏的火光,再望向身后的漆黑,确实,没有照亮一切......
转头,再次望向千训之时,却是只见千训取来了另一支浓烈活跃的火烛,轻柔的放入了盏灯之内,继而转眸看向千因,“不是所有的火光都能一直散发着光亮,包括夜空里的繁星......因儿,将手发在这盏灯之上。”
千因听此,便缓缓伸过手去,伏在了灯盏之上,“能感觉到火光散出的温度......”
千训听此嘴角却是温和的一勾,“因儿,如若你的这只手就是你属恶的那半颗心呢?”
千因皱眉,不知其意,立即摇头。
“火光再亮,但照不完你的心,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阴影的部分,或好或坏,或浓或烈,那都是最常见不过的,但是,人心不一样,就像每个人的手不一样,如若我将我的手放在这盏灯之上呢?”
说罢,千训便将左手放置在了这盏灯之上,可两人的手掌一对比,明显的是千训的阴影更多一些。
“记住,人都在不断的成长与接触,一路之上你会遇见好的,自然也有恶的,假设这火源是我们璟国的国主,我们便是她的子民,方才你说:帝有光则名有光,那现在看来,你的手真的完完全全被这光包围了吗?那你的手背呢?”
千因摇头。
“那这火光所散出的温度真的暖了你的这只手么?”千训问。
千因依旧是摇头。
“想要真正的暖了你的手,那这火光的温度就要够热,但太热了是否会让你的手感觉到痛?”千训说罢,便将火烛从盏灯中取出,让千因用手去触碰,可千因刚触碰到火芯,便是一种灼烧的肌肤之痛。
“一个人的内心无论如何炽热,但他们能给予我们的只有这么多,也不能照亮你的心,更何况,在人生中的很多时候,我们还会不愿去接受他们的心......”千训的眉头一皱,一直都是柔和的眼眸中微闪过一道忧愁,却被千因快速的捕捉。
“那,因儿现在懂了多少?”
千因皱眉,疑惑的看向千训那张依是温和的脸,嘴角缓缓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