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阿斯举起一只手:“抱歉打断一下,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指,你除了这个天赋能力任务以外,50年来都没干别的事儿,而且,似乎看起来,你的任务也没调查出什么来?”
这里面挑衅意味很浓,好比在酒吧里酒保向我展示手臂上与黑帮火并的伤痕,告诉我那些非法种植的啤酒花大麦芽多么珍贵,酿酒师的牌照证明他是古老的酿酒技术继承人,连冰块都是从千年雪山上掏出来的冰芯……然后我抬头,说:“你们这么多年不干别的,怎么单子上连个炒蛋都没有?”脾气好的酒保会骂我扯蛋,脾气不好的会让我直接滚蛋。
我知道赛阿斯在纠结什么,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铁狱庭最有研究能力的人,在探索方面,他有种舍我其谁,你们都不懂只有我能行,快让开一条道让大爷为了科技献身的精神,现在有个突然蹦出来的团长,对没错,是个干体力活的家伙来在他的岗位上插一脚,他就变成了那个隔壁的酒吧老板,实在忍不住过来找茬的心。
迪斯马克斯眨眨眼睛,摊开手:“我明白的,总有些粗人不能明白学术研究的重要性,也不懂每一步积累的重要性……”
这个混混出身的人无视了里昂无语的表情和几乎发飙的赛阿斯(从来只有他说别人是粗人从没有人说他是粗人),他靠在椅背上若无其事地说:“要说调查任务之外,我其实也顺便做了点小事,比方说……抓回了独立党的第8任领袖,恶名昭彰的【织梦者】什么的——当然这不值一提。”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简直像往会议室里丢了一个重磅炸弹,我惊讶地抬起头,与苏茜对视了一眼。
魔界大陆上,能与鸦巢作对的只有独立党,能让铁狱庭一直头疼的敌人只有独立党,冥河团长再热衷吹牛皮也得有个限度,应该不敢在这方面开玩笑。【织梦者】被抓了,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对独立党隔空喊话让他们缴械投降,长久以来铁狱庭的一个大难题彻底根除了?
“呃,请问,你说的真的是我们理解的那个【织梦者】吗?”苏茜有点磕磕巴巴地开口,“你知道,这有点突然……我们是不是,解放了?”
“如果我和你们的信息不对称不是那么严重的话,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没错’。至于小姑娘你想从此轻松混日子的梦想——那不可能,独立党随时可以再指定一个新领袖,事实上,在【织梦者】权力之上的,还另有其人。”
我放下笔:“【织梦者】之上还有幕后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独立党还有谁有能力指定下一任领袖?”
“为什么【织梦者】就是领导者?哪怕排行第一他仍是个‘门徒’,而既然是门徒,就一定会有主人。”迪斯马克斯耸耸肩,“还记得独立党的标记吗?”
“森林与羽冠的图章。”
“那是个伪装,将这个组织伪装成来自妖精森林的起义,事实上,独立党真正的主人,用的是——”迪斯马克斯认真地看着我的脸,“——小丑的微笑纹章。”
我身体一颤。
“很有意思,”厄里亚斯这个时候开口,“你是靠什么得知的,【织梦者】招供的吗?”
“不,事实上,他的口风比这只陶罐还紧,”迪斯马克斯抚摸了一把摆放在旁边的《孽火古卷》陶罐,“独立党似乎也有和【冥王】一样的独立天赋能力,他们称此为【懒惰】,可以营造一个自己出不去,外人进不来的结界——是,就是造成Giacomino出现的不知名封锁的元凶。托这个结界的福,跟他们战斗的过程中我断了下巴,牺牲了我的副官与众多属下,才终于擒住织梦者。我已经让我的人直接送他去往鸦巢所在的风暴山崖了,好让各位长老开心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神情却带着某种讥讽。
“那,‘小丑’……到底是什么人?”我艰难地开口,觉得心口发冷,仿佛有看不见的指爪正在一下一下抓挠。
“芙拉,会议结束了,有什么以后再问。”厄里亚斯这个时候打断,似乎想避免透露什么。
“哦不不,我觉得如果她好奇就该告诉她。”迪斯马克斯低头对着我,“对年轻女孩来说,黑暗中的影子的确有种致命诱|惑。”
“【小丑】是整个独立党的教父,”他的眼睛幽幽地在铁下巴上发着光:“依我猜——他大概是个魔鬼,一个癫狂到极致的疯子。”
……
会议结束,我将厄里亚斯送上铁狱庭内部的马车,他将穿越大半个铁狱庭去往他在东区的临时住所。
“一星期后跟我回鸦巢吧。”厄里亚斯长老在马车上拄好手杖,“现在需要你的天赋,对我们来说,这是难得的获悉独立党内幕的机会,对你来说,也是洗清罪名的机会。”
“是。”
“孩子,别太在意。”老人最后从马车窗里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便离去。
别在意,别在意什么?鸦巢长老的话就是难听懂。在意停职?没事其实带薪停职我真的没什么意见。在意摩珊?不对好像没人知道我见过她。在意迪斯马克斯挑衅我?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在意去鸦巢参与逼供?我就是干这行的。
那么,别在意什么?
“【小丑】是整个独立党的教父。”
“依我猜——他大概是个魔鬼,一个癫狂到极致的疯子。”
我对着浩浩夜空发呆,想到也许与我同一片天空下的某处,存在着一个魔鬼,他可能也会在某个时刻抬起头,看暗月的轮转,就感到某种莫名的战栗。
可是,这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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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才,如何?”里昂站在会议厅外宽广的台阶上,对苏茜问道。
“嗯,你指哪方面?”苏茜抓抓头发,“她从黑安妮丝的治疗室出来以后去洗了个澡换了件制服,我去还给她那把红色死神镰刀的时候,她在休息室里一边压腿一边刷牙一边还在看工伤报告……跟往常一样节约时间勤劳向上,挺好的呀。”
“嗯。”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干什么坏事了?”苏茜抱起胳膊,探头打量着里昂。
“不,当然不。”里昂立刻否认,但浸淫惨绿+黄色+粉红小说多年的苏茜迅速提起警惕。
“喂喂……对了!独立党的人……你该不会……”苏茜惊讶地捂住嘴,凑近小声说,“传说中……就是那个投靠独立党的女人?你,和她,碰面了?”
“我没有做任何有愧于心的事。”里昂从不撒谎。短暂的重逢,到摩珊扭头逃离,他们甚至没有跟彼此说一句话。可跟女友的好友谈及这些,让他觉得不舒服。
“呃,虽然我相信老大你,但是……幸好,芙拉应该没见到那个女人,她大概根本不知道。”
“如果知道,她会生气吗?”
“我觉得……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受打击,可能,不会生气。她,嗯,在这方面,不怎么在意。”苏茜想到什么突然抬头,伸出一根手指认真地警告,“但你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随便劈腿!”
目送里昂离去,苏茜低头动了动脚尖。尽管从未谈过恋爱,但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让她觉得,这一对的感情非常不正常。她在稽查部看过要被销毁的档案文件,【蝴蝶鬼】的档案里有她参加毕业典礼的画,她与里昂并肩而立,时隔多年的画上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浓得化不开的牵绊,他的视线也许暂时离开了她,但给人的感觉也是下一秒又会全神贯注在她身上。
可是刚刚,在会议的过程中,她甚至不记得有看到这两个人视线相交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是遵守工作原则?哈哈……可是貌似这两个人从刚刚开始交往的状态就是这样,从未有过蜜月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