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青砖地面上，堆放着林老爹生前杀猪用的全套家伙，带血槽的杀猪刀、尖锐的剔骨刀、小巧的剥皮刀、明晃晃的单钩和双连钩。虽然有段时日没使用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仍然掩不住一股带着血腥的煞气。
看着这些熟悉的老伙计，林展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哈！终于找着饭辙了！
第二天，青州府北门外，清晨的日头从巨石连拱的万年桥头升起，桥下的南阳集市内也人来人往，迎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
突然，原本就喧闹的集市中，一处摊点前似乎有些骚动，人流也在渐渐地向此处汇集。
这是个卖猪肉的摊点，铁架子上挂着两扇新鲜的猪肉，案头上摆放着一只肉乎乎的猪头，还有全套下水，依稀还冒着热气。案板后，当地有名的神童－－－林展林秀才左手叉腰，右手持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倚案而立，称得上是杀气腾腾。林展身后，一副粗布卷帘挂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卷帘上用奇怪的字体书写了五个大字：
林秀才肉铺！
“乡亲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林秀才肉铺金日开张，让利三分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呐！”林展满口唾沫星子飞溅，正在卖力的吆喝。
昨日他看到林老爹留下的杀猪家伙，就想起了这门熟悉的手艺。其实以前他倒不是未曾想过，只是他刚穿越到这里，就如同一只幼年羚羊闯入了一片完全陌生的丛林，做起事来本能的小心翼翼，说话、行事都想着要符合秀才的路数，不想让他人看出异常。
无奈明朝与他生活的时代确实太多不同，想装也装不来的。没过多久，街坊们就都知道了林家秀才伤心过度，得了失魂之症，如今脑子不太清楚。
歪打正着，这种风评反而成了林展的保护色。有这病症做借口，他做起事来反而少了许多顾忌。
秀才杀猪卖肉，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但林展如今饭都吃不饱，这年代的其他营生他又一概不会，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林展个性果决，决定的事情立即着手去做，不再犹豫。做下决定后，他放下那青花云纹瓷饭碗就去打听以前常为林老爹采买生猪的经纪。专业屠户往往没有空闲去走街串巷采买生猪，所以就有一种以此为生的生猪经纪，专门在屠户和养猪人家中间牵线搭桥。他们大多熟悉乡情，能说会道，眼光也得毒辣，一头活猪，打一眼就能估量出有无疫病、能出多少斤两净肉，误差上下绝不会超过五斤，对于生猪经纪而言，这是必需的职业技能。
林展找到的这个经纪姓马，是个中年男子，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已是满脸皱纹，因常年在日头下奔走，肤色黛黑，看起来倒像个老农，只是那双憨厚的双眼中偶尔会透出商人的狡狯。
听完林展的话后，马经纪的一双眼珠都快瞪成马眼了，满脸不可思议。等到确定这林秀才是来真的，不是拿他来消遣后，马经纪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要知道生猪经纪的行规，是经纪将活猪交付屠夫，先收五成定金，余下的钱款在猪肉销完后再行结清。
看眼前这林秀才文文静静的，一副清秀的读书人模样，他才不信林展能干得了杀猪的营生。
可这林秀才竟然死磨硬缠，像贴狗皮膏药一样，赖在他家里不走了。马经纪无奈下，只得说道：“展哥儿，俺和老林是多年的交情，你也算是俺看着长大的。按理说，展哥儿找上门来，是看得起俺，能帮的忙，俺老马一定会帮。可这杀猪，不比别的营生，展哥儿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将来要做官大人的，俺老马哪敢让这腌臜营生脏了你的手？再说了，展哥儿的手是拿惯了书本的，可不曾拿过这杀猪刀，就算你从小看老林杀猪看的极熟了，毕竟也没真个上过阵。到时你在猪身上不痛不痒的比划上几刀，活猪吃痛后力气极大，万一再挣脱绳索跑了，俺老马再找谁收尾数去？”
林展一听，立时就明白了对方在担心什么。可他人生地不熟，这采买生猪的事，还得着落在这老马身上。
“马叔，我既然敢这么说，心下自有计较，我也知道你信我不过，那咱们改改规矩，我这里有一两白银，你与我买头不要太肥的活猪，这一两白银总可抵得八成款数。我是秀才，每月还可从府衙支取一两白银，若是猪真个跑了，这剩余两成，我下月也必然还你，再附加两成利息，如何？”
听到这话，马经纪的两个眼珠轻轻转了转，“展哥儿这话儿可当真？
林展微微一笑：“立字据为证。”
老马确实是个干练的生猪经纪，字据立完后不到两个时辰，老马就给林展弄来了一头四蹄朝天、哼哼唧唧的活猪。
称斤过磅后，老马却磨磨唧唧赖在林家院中不肯走，还说要给林展打打下手，嘴上说的热闹，人却躲得远远地，眼中似乎还有几分希冀的神色。
林展看在眼里，暗暗好笑。这老马分明是贪图那两成的利息，来看热闹的。他哪晓得林展十二岁就能杀猪了，平时学校的寒暑假，那都是在家专业杀猪度假的，大小肥猪，此刻怕也不杀了几百口，哪有让活猪跑掉的道理。
林展也不说破，他请了几个街坊做临时的帮伙，换上林老爹以前杀猪的粗布紧腿衣裤和黑色皮靠，将猪蹄分开捆好后，慢悠悠在磨刀石上磨了半天，直到杀猪刀刃泛出寒光才停手。
林展瞟了老马一眼，掣刀在手，稍一凝力，左腿上步，刀尖已闪电般刺入了猪脖颈的主动脉，因为避开了骨骼和筋络，尖刀直没入柄，随即旋转九十度，猪血便如同血箭一般标射出来，落入地下早已放好的木桶当中。
在疯狂嘶吼的猪嚎声中，马经纪和几个街坊都愣在当地，一句话也言语不得。望向林展的目光当中，有迷惑、失望、惊讶，还有些畏惧。
这人果真是个秀才么？怎么这猪杀得比他老子还带劲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