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就在围绕禁地的万千群山之间，出来便是满眼茂盛的林木，郁郁葱葱似无尽头。
一切似乎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然而空气中却传来了一丝极淡的血气。
莫婉玉面色一变，急忙谢别了男子，追寻着血气而去。越接近血腥浓烈处，便越是觉得此处眼熟无比。细细一想，这正是珞金带她来时的路，只不过她现在是逆着走的。
如此推算下去，源头应该是……临山小筑！
莫婉玉心中焦躁至极，将全身灵力激发到极致，成为划过天际的一道流光，仅在三息之内便降落在了临山小筑。
这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妖异的血色，几乎各处都可以见到鲜血的痕迹，空气中的血腥几乎浓的难以化开。莫婉玉焦急地找寻过每一寸土地，却没见到任何一个人，似乎她们全数都人间蒸发一般。
最后她翻遍了整座临山小筑，仍然没有半个人影。
没见到有人出事是好事，然而情况如此诡异，却不知究竟是喜还是忧了。
莫婉玉抬起手腕，那手链上代表陆蝶的珠子尚未破碎，然而其上灵光却已经更加黯淡。巧玉的那一颗灵光不弱反强，然而被魔气侵染的更加严重。
她思索了一下其他可能的地方，目光投向南面的会客堂。对临山小筑的搜索已经冷却了她的焦躁，让她的理智重新站回了上风。
情况不明，她这样显眼地飞来飞去实在是不智之举。若想保命，最好速速离开。然而她在陆家长大，此时如何能弃之而去？
她从百纳包中取出一叠匿影符，用了一张让自己藏息匿影。这本是陆夫人让她在禁地中保命用的，岂料在禁地内没有派上用场，现在她出来了却要用上了。
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消失’，直到连灵光都不可见，莫婉玉才驾驭飞行法器冲向上空。
陆家先祖平斩前峰，建立会客堂坐落其上，等闲不会开启。她曾伴着陆蝶去迎过几次贵客，知其宏大雄伟，更有斩峰时的凛然之意充斥，至今不散。
而如今再返原地，却哪里还见得到那震撼人心的建筑？不过一堆齑粉，轻若烟尘，随风四散。
莫婉玉只觉寒意从脚底而起，尖锐冰冷，直刺心魂！
她挑着几个重要的地方一一找了，那些地方不是化作齑粉，便是如临山小筑一般空寂无人。偌大一个陆家，此时空荡寂静，连鸟啼兽鸣也无。
头脑一阵昏沉，莫婉玉已经力尽神竭。她吞下一颗回灵丹，状况却不好反坏。她心中也明白己身修为低微，灵力耗费过大，即便有丹药辅助也已无济于事。以她之力，根本无法再查探下去。
举目四望，见那青山绵延不尽，再无当日观景之心，只觉满心悲凉绝望。
她感到眼眶有些酸，却无泪水汹涌。心中悲痛交加，因无发泄渠道更觉憋闷，直欲一舒胸中块垒！
痛哭悲号皆非她所愿，唯有一啸以对苍天。
绫罗犹在身，钗环不曾卸，人却再不复娇柔温软之态！
她曾无奈弃至亲尸身于乱葬岗，那时悲痛无奈，竟不想如今再度重演。她在陆家八年之久，两千九百二十二个日夜皆在此度过，至交好友在此，视若亲长者在此，她的过去未来都寄托在此。而如今陆家就这样毁了！
她的喉咙已经嘶哑破声，痛恨愤怒之情破心而出，杀气盈于野！
一而再地失去珍视之人，从没哪一刻，她如此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
一片阴影笼罩住了她。
莫婉玉蓦然回头，手握白玉笛直刺对方。灵气汇聚成锋，下手便是杀招，出手狠辣，毫不容情！
对方没有躲，可她的灵力却似一缕清风飘荡而过，留不下半点伤痕。
倒是她，她强撑半日，灵力枯竭，此时已成强弩之末。这一击出手之后，便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她拿袖子随意抹了，哑声道：“是你。”
正是她在禁地中见到的那人，不知是何来历是何身份，她之前没有问，也不敢问。眼看着陆家沦落这般下场，想来也不是陆家之人便是！
男子皱眉道：“你并非陆家血脉，因何如此悲伤？”
“是啊。”她苍白无力地扯动嘴角，笑也成哭，“我姓莫，不姓陆。是个婢女，不是什么陆家血脉。”
男子眉头皱的更紧。
“可婢女也是人！难道就不能有喜怒哀乐？至亲至爱，一朝……尽丧！你可知，那是何等滋味？！”
“砰！”
干脆利落的一拳！
那男子的声音淡漠：“你凭什么质问我？”
莫婉玉闭上眼，胸口喉咙都犹如火烧。
她在心底对自己说：冷静一点，你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么！这么危险的人，如何能用这种口吻与他说话？淡定从容呢？都扔到哪里去了？！
然而一种纯然的意气，绕过思维避过理智，直冲胸臆！
“那你杀了我罢！”她冲口而出。
刀光刺痛双眼，杀气直透骨髓。刀尖还未近身，刀气已经破开她的皮肉，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剖开！鲜血无助流淌，温热黏腻。
莫婉玉以为自己要死了，却什么都没发生。她摸向自己的脖颈，触手光滑温润，哪里有什么伤口？
“幻术？”她嘶哑道，“你只看了我一眼。”
男子冷道：“不错。”
莫婉玉不语，勾了唇角自嘲一笑。脸上并不如何疼痛，那一拳应是无碍，又或者……“那拳头也是幻术？”
男子道：“若真动手，你便死了。”
莫婉玉道：“为何手下留情？”
男子奇道：“莫非你只求一死？”
“……”莫婉玉一噎，总算有些冷静下来，“自然不是。”
男子审视她片刻，忽然伸手拽过她手腕，目光落在那串手链上，“你找的是哪个？”
“……”莫婉玉不说话，用目光传递疑惑。
男子冷道：“我可以帮你找一个！”
莫婉玉不觉得他有必要欺骗人，也不觉得这是在戏耍她，却觉得这馅饼来的太突兀。“为何？”
男子不耐道：“哪有恁多为何？直说要是不要！”
“这个。”她指向陆蝶的珠子，“我要找这个人。”
这人实在叫人捉摸不透，让人不想多与他相处，也无法信任。但她找不出来人，便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信任有几成，此刻也要变成十成！
男子在珠子上抹了一下，冷声道：“你随我来。”
走了两步又停下，“你的名字？”
“莫婉玉，莫非的莫，婉约的婉，玉石的玉。你……？”她迟疑道。
男子沉默了很久，久到莫婉玉早认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冷声道：“覆水。”
莫婉玉初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男子皱眉，飞快解释道：“名字！”
刹那间，莫婉玉想到了禁地通道尽头那堵石墙的密语。
——覆水难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