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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希懋先登高自作孽 凌驾山看雪鸟鸣冤 (1)

词曰:

冻合江天一色,凛凛朔风吹雪。且酌醇醪拚一醉,忽地系怀苍赤。念此际穷民,多少饥寒愁绝。乍听乌鸦饶舌,似有鬼神提掇。只为善良冤枉事,受尽恶人磨折。终究祸临头,应悔当初作孽。———右调《离亭燕》

话说柳延秀纳过吉期,张家妆奁各色齐备。到了八月十六日绝早,柳延秀打发花灯彩轿起身,自有标下官员替主帅奔走效劳,合营兵丁无不趋跄踊跃。河下摆开十数只大船,岸上有百十头骏马,水陆并进,一路笙歌聒耳,鼓乐喧天,非常热闹。有《燕春台》一词为证:

素景流辉,凉飙荐爽,桂林蕊绽金黄。卜吉兹辰婚媾,庆溢华堂。营开细柳飘扬,看绣旗彩扇,光浮江甸。笙簧弦管,响应霓裳。花灯霞拥,翠搢云张。歌童雅饬,侍女宫妆。麝兰馥郁,沿途观者如狂。水陆兼程,雕舆骏马,锦缆牙樯。尽芬芳、夜来明月映,分外风光。

柳延秀遣发迎亲船轿灯火人夫,又打着总兵全副执事,抬了轰天大炮,遇停船起行之处,俱开放大炮。河里行船,岸上走马,水陆两路,望扬州前进。

这边张哲家里,屋宇也宽,备下百十来桌小酒,一二十席盛筵。又叫下了四五只大船,坐送亲之人,及装载嫁妆等物。家中叫齐乐工人等,以便迎接花轿。堂中铺红结彩,摆设整齐,傧相乐人,成行站立。

午间,柳家娶亲人到。三声炮响,鼓乐齐鸣。穆氏在里面打扮女儿,珠围翠裹。许多迎亲的人,一齐坐席饮酒;魏义也在旁厅,盛筵款待。张哲亲递过了酒,便着一管家相陪。饮宴已毕,魏义先行别去。傧相赞词相请,婉玉与母亲拜别,痛哭登舆。花灯彩旗在前先走,执事人员在后摆列。近轿便是迎亲送亲的一班妇女,个个云鬟翠袖,挂彩簪花,约有四十多人;各提了宝盖金炉,烧的沉檀兰麝,烟云缭绕,扑鼻浓香。轿后军兵护卫,都骑着高头大马,锦鞍绣鞯,金勒红缨,一路出城到船。真个香风塞路,花阵侵眸,哄动了满城士女齐来观看,闹热非常。张哲父子夫妻,男有男亲,女有女眷,都坐了轿,随后下船。看看走到船头,有报事的军人跪在彩轿旁边,禀称升炮,随轿员役高声分付登答,然后放炮下船。〔做书的恐怕吓了轿内新人,如此护持。真圣叹所谓“开卷又恐风吹,掩卷又恐闷气。”一笑。〕深大金黄伞盖罩在船头,彩轿直上船来。紧靠舱门歇轿。众妇女蜂围蝶簇,婉玉落舱坐下。张家送亲的也一总下船。放炮开行,水陆照旧回转。一路点鼓掌号,一番细乐,一番大乐,喧喧嚷嚷。

前到瓜洲,先有报马进衙门报知。此时已黄昏时分,青天皎洁,月色光明。柳俊穿着大红衮龙绣袍,乌纱玉带,在署专等。这边新人坐轿上岸,照前摆设。这番因灯烛荧煌,火光照耀,映着月色,分外精神。少顷到了衙门,标下官员一总大红圆领,也有束金带的、银带的、角带的,数十余员;就是这姚胜期,也摆列在内,总在辕门口站着。见花轿到来,一齐打恭,伛偻罄折。花轿直到大堂,进宅门,过二堂,至三堂住轿。柳俊出迎,又抬进卧房楼下,才歇定了。开了轿门,妇女们簇拥新人出轿。照地方风格,抬过香案,双双拜过天地,然后新人交拜,携手上楼,吃了合卺杯。各役都散。柳俊差人出去,谢劳标下各官;又差人请岳丈岳母舅爷到署,张哲都回谢了。柳俊随令送下十余席盛筵,并犒赏了随从及送亲船只人等。张哲收了酒,打发赏钱,也便开船转去。柳俊与新人在房对饮,两旁侍女纷然服事。婉玉去了绣兜坐席,柳俊举目一看,见新人美艳非常;婉玉也偷看柳俊,年少风流,昂藏轩举,各自得意。互相看了,便都惊讶起来。你道为何?只因你我都像那里见过一次,各起疑心,然也只好各肚里转念。酒散后,撤过席面,侍女出房。两人解衣就寝,美满恩情,欢忻无限。有《鱼游春水》一词为证:

欢爱今宵起,弄玉还应配萧史。团圆明月,照得人间旖旎。襟解罗襦散麝兰,春浓秋夜谐鱼水。无限恩情,温柔乡里。时正值妙年芳齿,玉树双花莲并蕊。更饶富贵荣华,风流自喜。但凭灯影乍窥妍,不道园亭曾睹美。燕尔新婚,旧家桃李。

当日起身梳洗,果然各疑那处见来。柳俊借事遣开婢女,笑谓婉玉道:“夫人,我于去年春间,曾在一处见人家一个女子,酷类夫人相貌,虽精神光采那女子固自不及,然眉目丰仪,竟有些相像。”婉玉笑对道:“相公在那处见来?为何便与贱妾相似?相公生长北方,何以竟似此间声口?”柳俊道:“我原是北直人氏,住在扬州日久,所以声音竟是扬州。夫人是扬州生产,何以声口反不相同?”婉玉道:“这也有个原故。”柳俊道:“实不瞒夫人说,我出身始末,宅上自知。去年我未遇时节,在山东兖州府报恩寺里,见一女子,有似夫人。”这婉玉在张家,张哲父子因将婉玉许配柳俊,不便把柳俊出身提明,故此婉玉其实不曾晓得。今见说“实不相瞒”,又道“宅上自知”,其中必有缘故:“当时在家时,闻老爷提拔一个少年将官,说道是人家小厮。

今在我面前这般卑逊,莫非即是此人了?”又闻说就是同寓山家的人;“若果是他,正好问一端的,完了小姐心中之事。”再听得说:“在山东兖州府报恩寺,遇见一女子。”这话一发有据。便记起:“去年在报恩寺里,我曾替小姐往隔园折取千叶桃花,在那山相公寓内见一少年,生得颇不凡俗。今丈夫面貌,着实相同。”沉吟一回,愈看愈似。柳俊道:“夫人,你为何这般着想?”婉玉道:“贱妾亦曾在那里见过相公来,是以心上转念。且问相公,在报恩寺中何以看见女人?莫非来寺中烧香游玩的么?”柳俊笑道:“并非烧香游玩。”婉玉道:“既非烧香游玩,何以女子进得寺门?”柳俊见问得吃紧,〔妙。〕心下惊诧:“这夫人口声,是个会吃醋。看他的情性,我却不合说了。”也只得直说道:“是作寓在那寺中。那女子便是同寓的宅眷。”婉玉听了,愈更无疑,乃笑说道:“相公去年寺中所见,莫非就是贱妾?”柳俊也笑答道:“方才下官原不相瞒,宅上自知下官出身始末,夫人为何把我这般消遣,教我何以为情!”〔此种情态妙极。〕

婉玉失惊正色道:“贱妾蒙相公不弃,使侍巾栉,万分有幸。怎么敢来消遣?相公荣遇,实有未知。”柳俊听了,也诧异道:“夫人生产此乡,那有不知下官始末?怎么这般说话!”婉玉道:“贱妾实不曾生产此乡,在家中亦并不知相公始末。”柳俊在先原疑心玉飞往来丁家时,未曾听见说玉飞有位妹子,因凌驾山说想是异母之妹,随父住在涿州,故声音绝非此处,也把凌驾山的话信为确然。乃道:“夫人随尊父久住涿州,故不知我的原委,难道令兄辈时常曾不说及?怎么夫人恁般口紧!”婉玉道:“其实不知,相公休怪。”柳俊道:“既夫人真个不知,今既蒙不弃,得遂姻亲,我便与夫人细说。”乃将自己如何在丁家效力,他家如何害凌驾山,自己如何送信同行,如何寓在山东兖州寺内,遇见李公,如何遇贼窃发,与凌生相离,如何得李公收留,剿灭贼党,建此军功,乃得到今日地位的事情,略述一遍。

婉玉始知备细,欢然大喜道:“贱妾尝闻得说,古来英雄豪杰,总属崛起。当困穷未遇时节,颠沛流离,更有甚于此者。相公这般境界,正是上天成就相公处。只是要问相公,彼时寓报恩寺中,又有姓山名鳖的同寓,这人何在?”柳俊听了大惊:“此事只有凌驾山与我、及李小姐与李小姐侍女知之,怎么夫人也都知道?”〔此时柳俊还不敢认夫人为李家侍女。〕肚里惊奇,未曾回答。婉玉笑道:“相公直道衷曲,贱妾亦无所讳。”乃将自己如此长养在李家,被李再思如何冤陷卖与张家,义父如何认女始末,先叙一遍。又将李小姐如何恩待,情胜同胞,李公如何致仕回家,路经山东兖州报恩留寓,李小姐在楼上见了隔园桃花,“令我在隔园折取,遇见姓山的书生,那时却见一人在旁,酷类相公。怎么今说是姓凌的?只这姓山的更是何人?”柳俊如梦方觉,大喜道:“原来那时来折取千叶桃花的,正是夫人。我说那有相貌相同的,便得这般一模一样。凌驾山尊名叫做六鳖,因避祸出门,恐被冤家追缉,故此改了山鳌姓名。那时我正在那边,已曾与夫人觌面相识。今日展转凑来,原在一处。真是姻缘有定,再不与人料的。〔设身处地,真个诧异,真个快活。〕只是李小姐当日各有词章酬和,夫人难道倒忘记了么?”

婉玉此时方才一总透彻,也叹姻缘前定,天公聚合之巧,乃道:“李小姐灵根慧性,远迈寻常,幽恨深情,独超千古。此事总属钟情所至,贱妾亦何忍明言。但我两人已遂一面夙缘,只这凌驾山既已高发,未识可曾向我老爷求亲否?”柳俊见婉玉如此忠厚存心,方知是贤晓有守之人,不是那等嫉妒不良之妇。〔疑心他有吃醋心肠,却是差了。〕乃道:“夫人竟休烦恼,此亲已就,真有夙契。”乃把李公将女竟欲许配于我,我如何辞却,因同石佩珩做媒,说与驾山:“今已在京纳过聘礼,翁婿两下情谊甚笃。原拟入秋便要完娶,因点了江西巡按,姑待将来。

只是一件,凌老爷已是满称初心,只怕李小姐尚以山处心愿未谐,只怕有些不快。”婉玉以手加额道:“小姐得遂夙缘,我两人亦复相合,天公弄巧,聚散有情。然待贱妾更觉加厚。”柳俊道:“为何?”婉玉道:“相公建立功名,膺此显爵,知君未娶,谁不愿附丝萝,阀阅多娇,何有于妾?若不过房张家,那能仰配君子!”〔婉玉有德。〕柳俊也笑道:“如此说来,这李再思冤诬夫人处,正是成就我两人的姻缘。今后也休怨恨他了。”婉玉道:“贱妾得能如此,这些仇怨一总消除,不复介意。”当下二人在房里说话良久,侍婢们候了一回,也搬茶托水,进来服事,便都说了别话去了。柳俊固系英雄丈夫气概,然见夫人恁般标致,又有识见才能,谈吐之间毫无鄙俗。那不欢喜!真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到了三朝,张哲又备绝盛的礼仪,送到衙门里来,又差了家人妇女等来看小姐。柳俊亦重加看待,择期到岳家拜认。张哲举家忙乱备办。到了那日,柳俊携了盛礼,打了全副仪从,下船到扬州,亲拜岳丈岳母。张哲已备下戏筵,请了宾朋亲戚陪席。少顷柳俊到门,三声炮响,头踏传呼,军士簇拥,非常显耀。观者摩肩叠踵,个个惊奇。柳俊到堂,执子婿之礼,见过岳父母,然后郎舅相见,与众亲朋亦各叙过。张哲举家见柳俊仪容秀丽,声势尊严,喜得心孔沸开,眼都没缝。柳俊随令军兵抬上二十四抬礼物,是五色搢丝四十端,五色大缎四十端,金壶金杯全副,金炉玉杯、金钗凤冠、牙箸银爵、镇书玉尺、压被金猊等,共二十件,其余便是糖饵裹馅果品食物。张哲先收了果点食物,后又量收了些,柳俊谆谆不已,方一总受了。摆开筵席,柳俊正中高坐,亲戚旁席奉陪。戏子搬演新奇,笙歌迭奏。其余随从人役无不醉饱,兼有赏钱。黄昏酒散,柳俊起身作别。张哲又备了盛酒,送下船来。直到三鼓回衙。随便择日设席,请岳父母并玉飞舅兄到署,也十分费事。如此往来,又闹了半月多,方才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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