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玄墙，青柱金瓦。
院外有两排武士，持刀而立，散发出一派肃杀之气。
明堂前一块巨大匾额，上书‘龙虎商会’四个大字，在阳光下分外耀眼，笔力雄浑威武，似可穿透金铁。
“我龙虎商会，立会二百年，铁马城中无人不晓，岂会在这等小事之上与你扯皮？”
明堂上首，端坐一名青年，赤发英目，身着一袭明黄色缎锦劲衫，手中捏一口小茶壶，轻酌一口茶，掷地有声道。
在他下首坐着的一名中年管事接口道：“不错，你等送来的货物，我都已经查验过了，确实有以次充好的嫌疑，两千一百件铁甲之中，能够算得上精品的只有八百件，其他都是些什么垃圾，放在大街上都没人会要的货色！”
石岐山站在堂中，如同官家审讯犯人般低头不语，只是他额头微微见汗，心头不断思索如何应对。
上首青年将手中茶壶在桌上一拍，厉声喝问道：“你们石家商会，还有那什么锻神门，就是这般做生意的？难道是欺我年纪尚轻，不懂世故，想要以次充好，蒙骗与我？”
一提到锻神门，石岐山便有些忍耐不住了，抬起头与那青年目光对视，低声辩解道：“我石家商会虽然比不上贵会的地位，但也是行走玉麟郡中三十年的大商会，信用自不必言，而锻神门如今是我的异姓兄弟执掌，也不会用次品坑害于我，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管事哈哈大笑道：“误会？好啊，你说是误会，我便让你亲眼看看这算什么误会！”
说罢他向身旁随从低语几句，那随从立刻向堂外奔走，传达主上命令。
青年对此没有丝毫不满，又喝了一口茶，转头对那管事道：“今次铁马城的大少亲自找来我家商会，购买一万件甲衣，还好我听了赵管事的话，分别自五家商会购买，前四家仅仅两个月便交货，唯独这石家商会却拖了足足三个月，若一会儿证明真的有此等劣行，定要将事情闹大，到时候要将我龙虎商会的面子做足了，这可是在大少爷面前表现一番的大好机会！”
管事嘿嘿笑道：“少爷不必说了，属下省得的，看来这次那位大少真的要动手了，居然还说动了周遭大城的几位权贵勋亲，真的请来了不少援军，想必是要闹出天大的动静来，我家商会若是从中鼎立支持，想必……嘿嘿，老爷的心愿很快就要实现了。”
二人说说笑笑，完全不把石岐山等石家商会的人放在眼中，就在众人愤懑之际，一队人马抬进十个大铁箱子。
“你看好了，这可是你运来的甲衣？”
箱子开启，石岐山见到里面的铁甲，点头道：“不错！”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名光头大汉走出人群，一把抓起一套铁甲，咧嘴笑道：“这是什么鸟屎玩意儿，莫要说是用竹子编的，我一只手便能捏碎，你让我家兄弟们穿着这东西出外杀敌？！”
只见他手掌用力，五根手指似铁钳般收紧，被他抓住的铁甲肩头，出现明显的五道凹痕，随即大汉发一声喝，整只手臂仿佛粗大了一圈，顿时铁甲护肩被他捏扁。
“叶校尉息怒！”赵管事谄笑着上前说道，指着那损毁的铁甲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让一个先天高手出面捏碎铁甲，便说我家的货物是次品？”石岐山不怒反笑道：“若是如此，请先生拿出其余几家的铁甲来，我们相互比较一番，否则如何服众！”
“这个……”赵管事老脸一僵，眼珠一转道：“其余几家的铁甲都已经送到城主手上，不如这样，此事我龙虎商会不会对外宣传，让叶校尉挑选八百件合适的铁甲，我们可以原价支付这八百件铁甲，其余的则一律不要，你带回去便罢。”
石岐山目视赵管事，二人目光交锋，虽然不语，却仿佛斗了一战，各自看出了对方的虚实。
“原来如此！”
石岐山从赵管事眼中看出了一丝胆怯，顿时大笑出声，看向上首端坐的少主人，仿佛自语般地道：“看来是赵管事已经另外寻了一位卖家。”
“哦？赵良，可有此事？”青年闻言，双眉一挑，露出些许不悦。
赵管事急忙辩解道：“少主，前几日有一家商会的大采办，恰巧来我铁马城中做事，当日你去与城主大少爷喝酒了，我以为石家商会故意拖延，爽约在前，不能按时将两千一百件铁甲运至铁马城，所以……我便自作决定，让他调拨了现货，帮我们将货品补齐了。”
“嗯，此般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他们拖延这么久……”
石岐山冷哼一声道：“若真的用现货补齐，为何还要我留下八百件？莫非调来的现货之中，有八百件是无法蒙混过的残次品？”
赵良老脸一黑，背后生寒，再不看向少主，而是使劲向叶校尉打眼色。
叶校尉被他看了几眼，却是更不知如何作答，他出身军武，本就不懂商家的心思，只道收了赵良的好处，便来撑一撑场面，其中的关系利弊，对他而言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青年却是看懂了几分门道，缓缓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疑惑道：“赵良，你老实说，真的让人补齐了？”
“补齐了……不不！没有补齐，只差八百件就齐了，我……少主，我只是担心这趟生意黄了，才出此下策，并非真的用残次品凑数……”
赵良目光闪烁，他自知此事已经无法瞒过去，只要少主一查，他私底下收了多少钱都能一清二楚，若是深究，之前办过的几件事，收的各种好处，也都会被人扒拉出来。
石岐山一笑，拱手道：“诸位到此为止吧，这等家丑，还是留着当家的在后院处理吧，我只问一句，这铁甲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自然是要的……”
屋外传来一个声音，在场众人俱是全身一震，叶校尉更是回身单膝跪地，与同来的兵丁山呼大少。
孙志悠踱入堂中，青年人急忙恭敬道：“是大哥来了，小弟不知大哥来得这么快，屋里乱腾腾的还未打扫，还请往内屋一叙。”
“不必了，这次来也不是我的主意，只是顺道看看，嗯？这就是石家商会委托锻神门制造的‘山羽甲’？”
孙志悠拿起一件古铜色铁甲，又看一眼旁边的青蓝色铁甲，不由大感兴趣，这两种风格的铠甲，一种厚重如山，一种轻巧似林，做工选材都无可挑剔。
特别是那件青蓝色的羽字甲，虽然不似山字甲的厚重，却是胜在灵活多变，丝毫不影响穿戴者施展武功拳脚，这般的铁甲极其难得，堪比他所收藏的那几件九卫专用的寒铁黑衣。
“这一批货是一共两千一百件，不错不错，果然是慢工出细活，我很满意，七弟，点清楚了就成交吧，多出的钱我会补上的。”
青年拱手道：“多谢大哥提点，若非大哥时常照顾，我家这点产业怕是早就败在了我手中，小弟全听大哥的，只是……大哥你怎知道的这么清楚？”
孙志悠大摇其头，他若晚一步出现，只怕这位结拜兄弟就要坏大事了，摆手道：“今晚记得去我府上，我有事要说。”
说罢他看向石岐山，拱手道：“这位便是石家商会的会长，石岐山石三叔？”
石岐山急忙回礼：“不敢不敢，这位便是铁马城城主的公子吧，孙志悠孙公子，久仰大名了。”
孙志悠一笑，心中暗道果然是个老道商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查的一清二楚，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恬淡，拉住他的手便往外走，边走边说：“正好撞见，便与我一起走吧，令侄儿正好在我府上做客。”
“什么？天辰他在城主府？”石岐山不可置信道，他哪里想得到为何侄儿会被城主一家邀请了去，这可是大德四千里封地的总守之职，颇有分量的权贵世家。
孙志悠却是叹一口气，心中暗道他哪里是被我父亲请去的，请他的人来头可比他父亲还要大，若非如此，自己怎会来此跑腿。
“先将这十件铁甲搬去我府上，等我有空再治你的罪！”
叶校尉低声允诺，目光凶狠地看向赵良，若不是收了此人的孝敬钱，来这里演一场好戏，哪里会被少主抓住，回去定会受到严惩。
石岐山与孙志悠走出龙虎商会，坐上了车马，孙志悠才叹息一声，道：“石会长可觉得这龙虎商会独霸铁马城，买卖不公？”
石岐山点头，却又摇头道：“只是公子有心栽培，可惜对方无能罢了。”
“无能么？”孙志悠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若他不是无能之辈，只怕早就和他父亲一样，落得个惨淡下场。”
石岐山闻言一惊，孙志悠却是淡淡笑道：“龙虎商会是铁马城四大商会不错，却是最后一位，之前三家商会，垄断了铁马城一半的交易，等于将这四千里江山分去了一半，大德朝廷的力量也无法深入其中。”
“这……怎么可能！”石岐山不相信天下有某位商人，可以逼迫王朝退让的，再大的商会，也是要以国家为依仗，国兴则商兴，国亡则商亡。
“商会自然不能左右朝堂，但却足以牵制，而这仅仅是内忧，若无外患，只是癣疥之痒，自然不算什么。”
石岐山动容道：“莫非城主购买兵甲，是外患当前，大德又要开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