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烟楼的掌柜的,面带温和笑意的走了过来,可是他心里可不是像表面这样看起来平静,他正暗自嘀咕着,“不就是几个小乞丐么,怎么萧家大老板会管这事儿?”
可是,这也不是他能够置喙的,他听了吩咐,急忙从楼下赶过来,出了楼才慢下了脚步,理了理姿态,走到近前先对宵月三人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挥挥手让人抬走了还在地上翻滚丢人的大汉。
他们三人的目光一时间就集中在掌柜的身上,莫青璃有点慌张,莫凌则保持警戒,而宵月最为轻松,轻摇纸扇,一脸似笑非笑。
“三位,奴仆不懂事,先前多有得罪,请多海涵,不如在下请各位到楼中吃顿饭,少许表达一下鄙人的歉意……”掌柜略微低着身子,语气平和的说道。
这应对着实让围观人群惊了一下,鼓掌笑着,对无烟楼的赞赏又高了一成。
莫凌则也惊了一下,又拉着妹妹后退了两步,拱了拱手道:“不用了,我们也有不是,若无他事,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就拉着莫青璃往回走,路上问着有关宵月的事宜,只是莫青璃自己也不甚明了,言语之间也焉焉不详,莫凌则拉紧了她的手,心中略有不安。
宵月笑了笑,倒是没有计较,双眼发光的对着掌柜的说道:“您老这么热情,怎么好推脱呢?他们不去我去,我还要打包带走,您要是在给我去青竹轩拿两斤陈年老酒,那就更好了,哈哈……”
一边说着,一边姿态潇洒的就往楼中走了进去,楼下围观的人群哄笑一声,也散了开。只剩下掌柜的目瞪口呆,这小子,可真不客气!
宵月上了楼,也没找个座位,只临栏向下望着,楼中也有见了刚才事情的,对他多做指点议论,他也不甚在意,就等着楼中掌柜的包好菜肉沽好了酒,两手提着,优哉游哉往楼下走。
路过那个靠窗坐着的少年时,他略略看了几眼,嘴角一提,保持着吃了白饭的好心情慢慢悠悠踱了回去。
风和日丽,层层积雪逐渐融化,露出一块一块不规则的黑色屋顶,屋檐上一滴一滴清亮的水珠慢慢积蓄,然后落下,莫青璃抬头细细看着,一直看到脖子发酸发疼,才垂了下来。
莫青璃对父母印象不算很深,有些事情虽然明白,但是哥哥没有提,她也就当做不曾知晓。
她随手拿起一根地上半腐朽的黑色小断枝,在白雪消融渐露底下黝黑土地的地面上乱画着,雪泥混合,显得分外污浊。身上簇新的棉衣穿的很暖和,格外的,前所未有的暖和,却是让她有了点多余的燥热。
她正坐在门外,身上晒着暖洋洋的的太阳,时不时透过半掩的门扉看看屋内的三道人影。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莫青璃立马扔下了手中的木棍,紧张的搓了搓有点脏有点湿的小手,奔向正走出门外的莫凌则。
莫凌则脸色很暗,看着莫青璃道:“青璃,你想过怎样的生活呢?”
莫青璃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莫凌则有些难看的一笑,问道:“一直以来都没有问过你,你愿意这样和哥哥一直当着乞丐吗?”
莫青璃想了想,看着莫凌则道:“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好了。”
莫凌则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哥哥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哥哥想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就好,可是若是让你选择,你是要哥哥陪你一起死去的死去,还是要一个人孤孤单单是活着?”
虽然还是有些不懂,但是心里莫名就多了一些难过,莫青璃抬头看着莫凌则问道:“如果活着,是不是总有一天还是会再见呢?”
莫凌则笑了开,蹲下来捂着她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道:“会的,所以在那之前,就算是再难过,也一定要一个人走过来。”
空寂的后山,莫青璃摸了摸怀里请城里先生写的信,望了望不远处准备离开的哥哥,跺跺脚,跑回庙里,拉开腐朽的香案桌子上垂下的残破的布帘钻了进去,在最里面有一个被洗的很干净的小香炉,她拿出微温的信压在了香炉底下,蹲着想了想,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回来的可能,把手上的小木镯子也取了下来,放在了旁边。
四人一行,到城中换了马,又出了城,林贺天突然对着莫青璃开口道:“你和宵月坐一起。”
说着,他一把手提起了她,扔到了宵月的马上。
“哎呀,小师妹。”宵月伸手把歪着身子的莫青璃扶正坐好,止住她正在挣扎的手脚,“冷静,冷静,就算与师兄共骑一马是你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得偿所愿,也不要如此兴奋啊。”
莫青璃细眼看了一下面无表情未置一言的哥哥,放松下来,翻了翻白眼,“你以为谁想和你坐一起啊!”
“哎呀,小师妹,不用这么娇羞嘴硬嘛。”宵月依然调笑道,“来来,张开嘴。”说着,就往莫青璃嘴中塞了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糕点,香香甜甜,软软糯糯。
宵月看着莫青璃微微眯起的眼睛,得意的说道:“怎么样,这下是嘴甜心也甜了吧!哈哈,是不是想着大师兄真的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英俊潇洒**倜傥啊!”说着这话,还意气风发的晃了晃,却是身体一歪,翻身落了马,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这厢,看着宵月的狼狈模样,莫青璃才算是动了心扉,禁不住笑了起来。
宵月却是若无其事的抖了抖衣襟,继续英俊潇洒的上了马,一脸衿贵模样,看的人一愣一愣的。
林贺天拉着缰绳的手不可察觉的紧了一紧,随即松开,随意笑道:“你这小子,净给你师傅丢人。”
宵月故作娇羞的笑了一笑,内心嘀咕着,那不都是跟您老学得好,却也不做解释。
莫凌则一直在前面不远处吊着,听着他们的声响,也不回头,也不开口。他看着面前悠长遥远而不可知的路,心中沉重无比。
青璃,其实我们根本没得选,就算明知道他们别有用心,可是,你的时间不多了,这也许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几天行路,天气晴朗,暖阳高照,薄薄的雪早已化了个干净,沿路土地也干燥了起来,平白的多染了些尘埃。
不知道行了多久,当某人肚子开始拉响警报的时候,面前恰巧就出现了一间小客栈,莫青璃整个人顿时就轻松瘫软了下去。
荒野小栈,里面人并不多,客人不多,招呼的人也不多,上了茶水碗筷,听了菜单就入了后方,不见人影。
“呼……”莫青璃默默地揉了揉发酸发疼的屁股,就想要瘫坐在凳子上,身后的宵月执扇一敲,“赶紧来杯水,爷渴死了。”纸扇上沾满了灰尘,如此一来,倒也真是风尘仆仆了。
“喂……”莫青璃苦着小脸,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的抱怨道:“你自己没长手啊,要是你真的笨到连水都不会倒,可以麻烦旁边的小二哥,干嘛指使我?”
说完,她还是站了起来,拎着水壶给林贺天、莫凌则还有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喝一边拿眼瞅着宵月,见得他还是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
“这身上的银子,貌似不够了啊,要不,就把某个闲杂人等的饭前给省了吧!”
此言一出,那个闲杂人等横了他一眼,无奈的耗着刚刚才积蓄起来的一点精力,重新提起了茶壶。
宵月摇着抖完灰尘的扇子,意态风发的斜眼看她,却见着水杯里的热水直直的从杯中溢了出来也不见停歇,眼看着如同受了某人的恶意指引,就要沿着桌面漫到边沿,落向宵月的衣摆。
宵月跳了起来,手中折扇一挥:“小二,碗筷多了一副,撤……”
话还没说完,就被伸到嘴边的一杯茶水打断,他无意识的微启了唇,温热而略带干枯的嘴唇碰到了湿润而略显冰凉的手指,心中一凛,竟失了言语。
而莫青璃本来冻得有点发白的脸也涨得通红,也恍然察觉到了指间柔软的触感,不知道是水太烫还是心太慌,手一松,茶杯落地而碎,水花四溅,这才惊醒了二人。
一路上闹腾的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加上一路上意外地安静的林贺天和一路上正常安静的莫凌则,气氛一时极静。
莫青璃微低着头,拿眼偷偷看了莫凌则一眼,见他仍是无甚表情,低下头默默吃饭。一路上他都目不斜视,口不轻启,冷漠而又深沉,似是古井无波却又像如有所思。
而后,出得客栈,莫青璃轻车熟路的走向已上得马向她伸出手的宵月,身后散漫步出的林贺天浑然无意的出言道:“丫头,来和师父一骑。”
其余人闻言皆是一愣,莫青璃停下了脚步,仿佛无法抗拒平常看起来和他们嬉笑打闹无所忌讳的师父,折转了线路。
两个少年却是难得的相视一眼,暗光闪过,却是即刻间回复了平静。
以后的路程便是在这平静中,缓缓向后流过。
时光也是如此,缓缓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