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头顶上一轮火红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通往景国的官道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懒洋洋地注视着从它们身边蜿蜒而过的队伍。
一阵风来,队伍中数百黄底红边的旗帜便随风飘扬起来,旗帜上大大的离字分外醒目。
这是离国的和亲使队,绵延十里之长,队伍最前方是马队开道,五百匹体格高大的赤鬃马上乘骑的骑兵皆是黑色小甲片编缀而成的胸背甲,腰间挂着佩刀,典型的离国骑兵装束。
骑兵之后是绵长的车队,中央最大最豪华的便是离国嫡七公主的车架,而前后数百辆马车皆是她的陪嫁,包括了无数箱笼和上百名陪嫁的媵妾及婢女,车队两边亦是骑兵护持。
车队后方是两千布衣棉鞋、手持长矛的普通步兵,押送着米粮帐篷烹饪用具等器物。
“这才到潞城...”那辆最大最豪华的马车上,离国的七公主蔫蔫地靠在软枕上,两边各一侍女为其打扇,四角的冰盆散发着幽幽的寒气,驱散了暑热。
坐在她对面的五皇子没好气的拿手上的书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小没良心的,你这是迫不及待的要离开父兄呢。”
“哪有,”七公主嘟起了潋滟的红唇,不满的娇嗔“只是太累了嘛,都在路上走了两个月了。”
“你还说,”五皇子瞪了她一眼,“原本父皇不舍你,属意夏子晴和亲,是你死乞白赖求着父皇,让母后生了好一场大气。”
景国与离国相邻,却远比离国强大,和亲便是为了两国安宁。虽然嫡公主和亲更显诚意,可他们如何能舍得单纯美好的小七?她是他们所有人的宝贝,从小在父兄的疼宠下长大,不曾受一点委屈,他们甚至恨不得给她所有美好幸福,又如何能舍得把她送进那座更大更残酷的宫城中去讨好那个残暴狠戾的君王呢?
奈何小七自己执迷不悟!
这般单纯美好的小七,没了父兄的疼宠庇护,在景宫中如何能不受委屈?五皇子深感忧虑!
而七公主想起那个举世无双的俊美男子,便觉得心荡神驰。她也知道父母兄长舍不得自己远嫁,自己任性的举止让他们伤了心,奈何对方是他,她舍不了!谁能不喜欢他呢?她那些庶出的姐妹,又有哪个不是使尽了手段想嫁给他?
五皇子看着神思不属的七公主,抬手抚上她的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离国国力远不及景国,你便是嫁过去,也不过得个妃位,何苦?”
七公主有些黯然,她起身挪到了五皇子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上,软糯糯的叫了一声:“五哥。”便是只得妃位,她也心甘情愿!她喜欢他,更心疼他,她想驱散他眉间挥不去的冰冷和孤寂。
五皇子有些心疼,苦口婆心的劝说:“那人冷酷无情,残暴狠戾,绝非良配啊,你信哥哥,哥哥绝不会害你!”
七公主自觉理亏,讪讪一笑,直起身子,玉白的纤指从中央的茶几上捻起一颗葡萄,剥了皮后讨好的塞到五皇子唇边:“五哥,吃葡萄。小七剥的,可甜了。”
五皇子好气又好笑,拿这丫头着实没办法,却还是不甘心:“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便让作为滕妾陪嫁的夏子晴来替换你。”
七公主撅了撅唇,摇了摇头:“五哥,我不后悔,我要嫁他!”小脸一片坚定。
五皇子黯然神伤:“小七,你为何执迷不悟?罢了,五哥定会想方设法护好你!”
七公主嫣然一笑:“五哥最好了,最疼小七!”
五皇子失笑,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五哥不疼你,疼谁!”
“主子!”一骑从前方飞奔而来,停在马车边,恭敬的道,“京城来的密信。”
婢女掀开车帘,露出一条缝隙,一双细白的手伸出来把密信接了进去交给五皇子。
五皇子笑着调侃道:“大约又是父皇骂你不孝的话。”从婢女手中接过了密信,拆了密封的火漆,徐徐展开。
一个字一个字映入眼帘,五皇子的脸色由晴转阴,最后终于暴雨倾盆。
“乒!乓!”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把茶几上的果盘茶具一股脑的扫到了地上,茶水甚至溅湿了七公主的湘妃色缕金百蝶穿花宫裙。
“五哥!”七公主怔怔地看着盛怒的五皇子。
“混账!”五皇子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道,“他怎敢如此!这个该死的混账,竟敢弑父弑兄!”
婢女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七公主心下有些不安,什么弑父弑兄,怎么回事?她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密信,看清那上面的内容后便觉一道惊雷直劈头顶,炸的她目眩头晕。
——孽子承弼于五月八日起兵篡位,乃兄乃母皆逝,朕甚悲!现将皇位传于彦儿,诏书所在吾儿应知,速携小七至景求助!父皇绝笔!
血红血红的字!字字句句皆是用血书就!
七公主软软的倒在软枕上,脸色惨白惨白,失了魂魄一般低喃:“这怎么可能?”
五皇子表情沉痛,眼底透着深寒:“那个歌姬生的倒是好本事!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竟然敢起兵篡位!”
“五哥!五哥!”七公主抓住五皇子的衣摆放声大哭,精致的脸上一片哀戚绝望,“这是假的对不对?对不对?”
还不待五皇子回答,便听一声咯咯笑,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马车外传了进来:“皇妹,五皇兄不知道,让六皇姐来告诉你好不好?”却正是与夏承弼一母同胞的六公主——夏子晴。
五皇子脸色大变,刷一把拉开车帘,便见到一副骑兵装扮的夏子晴,被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正笑吟吟看着他们。
五皇子目眦欲裂的盯着那些骑兵,又惊又怒的问夏子晴:“你怎么会在这?”
“来代替皇妹和亲啊!”夏子晴高高的骑在马上,一扫往日怯懦温顺的模样,她看向那数百辆装着陪嫁物事的马车,笑容满面的道,“皇姐我真是十分感激皇妹,若不是皇妹,我哪里能有这么多陪嫁呢。”
“你!”七公主被激怒,跳起来便要发火,被五皇子扯住了。
夏子晴见五皇子红着眼瞪着那些骑兵,便笑着道,“除了五皇兄的一百近卫外,其余的人皆是二皇兄一个一个亲自选出来的,五皇兄还满意么?”
五皇子面如寒冰,握着车帘的手青筋毕露!
“哎呀,五皇兄这面色好吓人呢。”夏子晴故意拍了拍胸口,假惺惺的道。
五皇子一双充血的眸子死死的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她。
夏子晴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挑高了眉梢斜睨着七公主:“五皇兄何必这样看我?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是好心来告诉皇妹一件事的,免得待会你们死了也是个糊涂鬼。”她的身子前倾,凑近了马车,道:“你们到景国求助也是无用的,因为——不管是二皇兄篡位还是我代皇妹和亲,都是景皇默许甚至支持的。”
“你骗人!”七公主歇斯底里的叫喊了起来,“景国指定和亲的明明是我,你这个歌姬生的只配做陪嫁的滕妾!!”
夏子晴骤然色变,显然这句话触了她的逆鳞。她冷哼了一声:“死鸭子嘴硬!动手!”说完便调转了马头,顿时那四百骑兵便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和五皇子的一百近卫战到了一起。
这一条官道很快便成了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