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国边域有一山脉,称之“通天”。
既名为通天,可见其雄。茫茫主脉二十余万里,宛若无边睡龙接天衔地。
山猿不可攀,飞鸟不可渡。千仞壁,万丈峰,数之不尽,足见其险。
山中又有一笔直雄峰直耸云霄,峰间建一巍峨山城隐于云端,唤之登云城。
此时正值深夜时分,月黑风高。
城中东北角一处偏僻的独门院落,一年约二十的青年端坐其中,轻阖双目,胸口起伏,正自引气吐纳。
伴随着长长短短的绵绵气息,他那张略显消瘦的面庞忽而苍白如纸,忽而艳红若血,说不出的诡异。
约半个时辰过后,就见他慢慢睁开两眼,紧锁着那双浓眉,面色阴沉的好似凝水。伸手自腰间摘下一块朱润白玉牌,口中振振有词也不知默念起了什么。
不多时,拇指大小的白玉中黑雾涌出,渐渐化作人形虚影,竟是一生魂野鬼。
青年见了这阴煞鬼物却是面露喜色,急忙恭下身行了个礼,口中轻呼:“见过前辈。”
“免礼”现身的生魂在他的面上扫了眼,隐在雾气下那双本是一片混沌的剑目,利刃般的精芒一闪即逝。
青年对这生魂的冷淡并不在意,还泛起了浓浓的喜色,“前辈,这些时日小子费劲心思,总算替您老人家寻到了炼阴丹。”他边说边斜眼偷瞄,似是想要看透对方的心绪波动。
“哦?”生魂闻言果然露出惊喜之意。
青年听了不禁暗自冷笑起来,面上却是换上一副疑惑模样。
“不过前辈,这三个月来小子以活人心血为食,修炼您所传授的功法。虽说如今散功之像已止,伤势得以痊愈。但不知为何,却是愈发的难以压制嗜血之势。若是几天不食人心饮人血,肉身竟会生出衰败之像,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听着青年道出的疑惑,生魂倒是不甚在意,反而笑了起来,摆摆手说:“无妨,这修仙本就逆天行事,而本君传你的功法更是有着夺天地造化之能。有得便有失,你以鲜心生血修炼,夺了他人的命门根基,此等逆天之为当然会遭反噬。”
“啊?前辈您当初怎的不曾说过这个?”可这生魂说的轻松,青年却是听的面色剧变,已是满面怒气。
“秦峰,你我之间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对此你自是心知肚明。三月前我传你功法助你疗伤,你则替我寻找阴丹炼就鬼体。今日既然带来了炼阴丹,也就不必再费心与我演戏。我与你明说,你之所以会遭反噬,自是因本君传授的功法不全。”看着惊怒交加的青年,生魂面色也是阴沉下来,似笑非笑的盯住了他。
而唤作秦峰的青年闻言非但不恼,原本惊慌失措的脸庞反而勾起嘴角轻笑起来,再不复之前憨厚之态。
“前辈果然好心思,不过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前辈此举自是无可厚非。”既然对方把话挑明,他自然也就不必再伪装下去。
又见他手上一摸,自腰间的缠丝锦囊中,取出一颗鹅卵大小的灵丹,送到生魂面前,沉着脸说:“这就是前辈所需的阴丹,小子双手奉上,还望前辈您遵守承诺为我补足功法。”
生魂目光落在灵丹上,一扬手将之收入手中,看了半饷方才点着头说:“倒是颗上好丹丸,你既履行了诺言,本君自然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话到这里面色忽的正色起来,顿了顿再次开口:“你之所以受到功法反噬,是因神魂与肉身不调,无法压制兽衍诀的兽性。本君这就传你凝月炼魂之术,可助你锻造神魂……”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悉心教导”一个“学的仔细”,秦峰便记熟了并不繁琐的心法口诀。
“这几日恰是月圆之夜,你只需吞吐月华,用不了多久就可压下兽性反噬。且这两门功法相辅相成,若你用心修炼下去,别说恢复昔日修为,就是更进一步也非难事。”又见生魂抬手一指高挂的皓月,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随之他眼神再次看向秦峰,轻笑道:“小子,自此咱们就算两不相欠,不过本君还需借你居所修炼鬼体,这半月之内你就不要打扰了。”言罢也不再多言,自顾拿着阴丹飘向屋中。
秦峰狐疑的看着他的背影,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漆黑木牌,却泛起了阴笑。
待我验过功法,就将你这死鬼收入囚魂木,定要将你炼成鬼仆!打定了主意,他随手将木牌收好,便再次盘膝而坐,尝试起了炼魂之术。
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是盏茶功夫。入定的秦峰只觉身子越发轻盈,飘飘然然的好似轻浮于云端。惊奇之下不由睁眼看去,却是发现自己已然魂魄出窍,悬停在了本体肉身之上。
他虽是个跨入了仙道门槛的修仙之士,但见识毕竟有限,对于出窍更是头一遭尝试。
这会儿发觉出窍后嗜血心性大减,更是惊喜交加,可见那生魂还算守信,并未欺瞒自己。也顾不上去多想,急忙按照传授之法吞吐起月华。
只是此时专注于修炼的秦峰却没有察觉到,本已进入屋舍的生魂已是悄然重返院中,正阴恻恻的笑看着他。却见那生魂忽的化作黑雾,直朝其身下的肉身席卷而去。
“前辈您!”当秦峰察觉到不对时,却为时已晚了。
他虽说匆忙施展了归窍术,哪知竟然半点用处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生魂,瞬息间自眉心隐入自己肉身,而肉身那双原本空洞洞的两眼,渐渐露出了丝丝精光。
此时秦峰的肉身早已气质大变,整个人给人浓重的阴森冰冷之感。
“嘿嘿,本君魂魄脆弱不堪,若不引你出窍,如何能夺你肉身?”他凝目看着秦峰魂魄,桀桀大笑起来。
秦峰顿时惊怒交加,面庞几乎扭曲,方知自己着了算计。
不过他也算是个聪明人,并不答话,魂体急匆匆的朝着院外飘去,哪还顾的上被夺去的肉身。心知若是不走,只怕就要魂飞魄散。
然而那人如何肯这般放过他,扬手抛出阴丹,笑言一声。
“傻小子,你想将本君炼做鬼仆,却不知本君让你寻来这阴丹,本就为你准备的!”
……
次日正午,屋舍中的雕木床榻上,秦峰抱手小腹,静静的盘坐在那。
“唉!数月算计得以夺舍,只是这肉身的灵根实在太过驳杂了。”
忽听他叹了口气,幽幽睁开两眼,轻锁着眉头自言自语起来:“不过既然上苍给了本君这次重生之机,却是不能浪费,需好好谋划一番。”
又见他下了床榻负手而立,目光寻向窗外发起了呆。
“这二十万里通天山脉,原本是我真魔宗所在,如今怎的成了什么炼魔宗之地?这炼魔宗又是何门何派?本君却是从来不曾听过。”看着骄阳之下依稀可见的巍峨山峦,面上满是疑惑之色。
原来此时的这位早已不是昔日的秦峰,而是夺舍之后,完全融合了肉身的那缕生魂。
不多时,他那双阴郁的眼中,不知为何忽的爆出无尽冷意,嘴上更是咬牙念道:“莫非那一场大劫,让我真魔宗灭了根基?”其手中亦是精光泛起,多出了那块朱润玉牌。
看着此玉,他面色再变却是惆怅起来,暗自叹息:“师尊啊师尊,当年就是为了此物才召来的那场大祸。虽说徒儿得此物相助逃过大劫,还诡异的降临在了这千年之后。然千年已过物是人非,咱们真魔宗早已成了时光中的一颗尘埃。但徒儿却半点不知仇家是谁,这灭门大仇又该何去何从?”话到这里已是眼眶通红。
恰在此时,却听屋舍之外传来一声娇呼:“秦师兄,小妹石晏紫求见。”
“秦峰”面色微变,忙将玉牌一抛,便见之化作繁星般的点点星宵,瞬间遁入眉心。
他虽说夺舍重生,但却以搜魂术搜尽了前身魂魄的记忆,因此对于目前的处境很是清楚。
想自己一代天骄,叱咤仙道的魔君,今时今日却是沦为了一听都不曾听过的仙门外宗小小门徒。
自嘲的苦笑一声,唯有无奈暗叹:日后本君再不是延华魔君,便是这炼魔宗的秦峰了。
“来了。”稍事整理了下心绪,便自伸手推开房门,迈步走出了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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