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诚贞笑着道:“孩儿拜见父亲。”
郑泰板着脸道:“你这孩子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虽如此说,郑泰眼中依旧带着温和,显然并不是真的责怪。
贾氏则道:“贞哥儿真是孝顺,一听怀远侯爷出事了便赶紧回来了。”贾氏这话中带着嘲讽,只说郑诚贞与外祖家亲,一心向着怀远侯府。
郑诚贞并不惊慌,从容道:“外祖父年迈,如今遭受无妄之灾,诚贞心里担忧,更何况靖国公府与怀远侯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孩儿又如何能安心学习?”一番话既点明自己为孝,又表示了自己对家中的担忧,有理有据,一派真诚,将贾氏堵得死死的,更显得这嫡母心胸狭隘。贾氏意欲再说,郑泰却道:“你回来学业怎么办?”贾氏见状也只能恨恨咬牙看这一派父慈子孝。
“苏先生知我担忧家中的事,即使在书院也不能静心学习,便让我回家温习,准备明年的春闱。”郑诚贞如是说,语气中带着自信傲然之气。苏安是庸太子顾怀瑀的太傅,学识出众,尽管庸太子被废,苏安不得已远离朝堂,苏安在学子心中依然是泰山北斗,众学子无不以拜入其门下为荣。如今苏安亲口应允郑诚贞回家,自是因为对郑诚贞的学业十分有信心。郑泰知苏安对自己大儿子的看重,严肃的脸上也溢出些许笑容道:“纵然在家中也不能荒废学业。”
“孩儿知晓。”
郑诚贞说完又拜到吴氏面前,道:“娘亲,孩儿回来了。”
吴氏眼中含泪道:“我儿回来便好。”本来庶子庶女都没资格叫自己的生母为娘,偏偏吴氏为平妻,郑诚贞和郑子华自小便可叫吴氏为娘,贾氏心中不悦,面上却不得不笑着,表情僵硬。
郑诚贞起身站在吴氏身旁,看着顾洛川笑道:“这位仙女似的妹妹,就是表妹吧。”
郑诚贞这话略显轻佻,偏偏自他口中说出并不轻浮让人生厌,反而让人感到一派真诚的赞美之意,顾洛川站起来,对郑诚贞行礼,道:“洛川见过大表哥。”
郑诚贞向前几步走到顾洛川面前,从袖中拿出一支簪子笑道:“我也不知表妹喜欢什么,这只簪子还望表妹收下。”
顾洛川略低头,看上去便像害羞一般,道:“多谢表哥,洛川很喜欢。”
靖国公府因大公子回来,少见的热闹起来,直至月上柳梢头,众人方散去。回到明月轩,顾洛川坐在灯下,把玩着那支簪子,簪子是金制的,做工精美,雕成缠枝牡丹花的模样,嵌着几颗宝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精致美丽,若真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自会十分喜爱。前世自己在这位大表哥地刻意接近下,一颗芳心暗许,将这支簪子当作定情信物,贴身收藏,郑诚贞也借着自己认识了许多名媛贵女,可当郑诚贞发现自己没有利用价值时,便立刻与自己撇清关系,转而去追求名媛贵女,借着岳家的权势步步高升,春风得意,顾洛川冷冷一笑,她倒要看看这一世郑诚贞会有什么下场。顾洛川转身将这支簪子扔到了梳妆盒的最底层,重活一世那些卑劣的手段在她眼中无所遁形,她倒要好好看看前生害她至深的这出戏。
郑诚彦比郑诚贞小两岁,在长兄耀眼的光芒下,郑诚彦显得平庸,而在众人对比的眼光下,郑诚彦更是日渐失去自信,愈加怯懦,郑诚贞是郑诚彦眼中不可逾越的高山,他甚至没有勇气去追赶郑诚贞。然而这两兄弟在别人看来确实关系不错,郑诚贞城府极深,不动声色地便让郑诚彦对他信任有加,是以纵然贾氏与吴氏剑拔弩张,郑诚彦仍然对郑诚贞仰慕有加。
吃过早饭,顾洛川照例去贾氏那里闲坐,走到半路恰巧遇见郑诚贞,郑诚贞道:“表妹是去拜见母亲吗?”
这样一个美少年言笑晏晏,也很难有小女儿不动心吧,顾洛川虽然厌恶郑诚贞,也不得不承认郑诚贞确实生了付好相貌。
顾洛川回道:“正是,表哥也是吗?”
郑诚贞笑道:“恰与表妹同路。”
郑诚贞与顾洛川一同走进瑞华轩,众人脸色各异,郑子华笑道:“洛川姐姐和哥哥真像一对金童玉女。”郑诚贞容貌俊朗,顾洛川虽年纪尚轻,却也可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尤其一双凤眼,顾盼生辉。
贾氏脸色本已沉了下来,听了这话更是发青,郑子佩眼中微微一动复归沉寂,而郑诚彦一直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杯。
顾洛川则微微垂首,郑诚贞笑骂道:“你这小妮子,几月不见愈发油嘴滑舌,这般打趣哥哥姐姐。”既未否认同时也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贾氏平平道:“坐吧。”心里却想到,怪不得这对兄妹如此殷勤,原是打上了顾洛川的主意,再看自家儿子低着头的懦弱模样,不由心中憋闷,再看郑诚贞兄妹两个妙语连珠,其乐融融的模样,脸色愈来愈难看。
待郑诚贞兄妹及顾洛川走后,贾氏一下就将茶盏扫落,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郑诚彦心中也觉苦涩,贾氏早就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郑诚彦,一直在他耳边嘱咐多多亲近顾洛川,郑诚彦一直觉得母亲的话太过功利,心中隐隐抵触,可见了顾洛川后,也不免有些少年心思。这位表妹平日里也只在母亲这里能见到,偶然视线相触,表妹微微一笑,郑诚彦只觉得那双眼睛温柔似水,让他心中乱跳,也不免幻想若是有一日能结成夫妻,也是一桩美事。郑诚彦自幼读圣贤书,只觉自己孟浪了,有了这想法更是每每见到顾洛川都脸上发烧,只敢偷偷地看。如今见大哥与顾洛川一同并肩,自卑中又有着不甘和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得怨怼,只觉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仿佛一件极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一般。
贾氏瞅见自家儿子神思不属的样子,只当自己儿子没听进自己的话,又想自己的儿子真是不逼不行,若是在这样下去,只怕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于是贾氏便吩咐银杏将自己嫁妆里的一对白玉镯子拿出来,让郑诚彦自己送去明月轩。郑诚彦拿着装着镯子的盒子心中直跳,一面觉得自己比不上大哥,一面又有些不甘心,纠结着不知不觉已走到明月轩,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却听一俏丽女婢道:“二公子是来找我们小姐的吗?”
郑诚彦脸色发红,支吾着道:“是母亲让我······”
那女婢正是夏泽,见郑诚彦在门口转来转去,不由起了逗弄之心,未等郑诚彦说完便喊道:“二公子来找小姐了。”
郑诚彦原想把这镯子交给丫鬟,带给顾洛川,如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顾洛川对郑诚彦印象不错,前世里这位表哥在自己落魄时对自己也曾出手相助,就是圣贤之书读多了,人也变得迂腐,缺少自信又不懂得内宅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过纯良,完全不是郑诚贞的对手。
顾洛川看着进了屋,就一直低着头的郑诚彦只觉无奈,有心想帮,微笑道:“二表哥找我可有事。”
郑诚彦只坐了一半的凳子,拘谨得很,小声道:“母亲让我把这幅镯子送给表妹。”
顾洛川见他声如蚊呐,比闺阁小姐还要害羞有点头疼,只道:“表哥,可以稍微大点儿声吗?小妹听不清。”
听了这话郑诚彦更是脸上发红,不想在自己爱慕的人面前太过失礼,清了清嗓子,略大声地将话重复一遍,抬头一瞥,只见顾洛川眉眼含笑,有几分鼓励之意,心中竟不是那么紧张了。
顾洛川道:“辛苦表哥了,还请表哥替我谢过舅母,表哥可要在这儿用饭。”
郑诚彦连连摆手,道:“不敢劳烦表妹,我,我,我先告辞了。”说罢便像后面有猛兽追赶一样逃也似的走了。
夏泽见了出声大笑,郑诚彦听这笑声跑得更快,顾洛川感觉好笑之余,更感忧虑,虽然自己想让郑诚贞与世子之位失之交臂,可贾氏目光短浅,心胸狭隘,郑诚贞性格腼腆,又缺乏自信,再加上三小姐······真是困难重重,极不容易。
这厢,郑诚贞听了郑诚彦在明月轩的表现,心中不屑地嗤笑,郑诚彦这么软弱,也不过是出身好,与自己根本没有可比处,更是自信,志在必得。郑诚贞频频与顾洛川“偶遇”,郑诚贞确有几分学识,每每在顾洛川面前吟诗作赋,顾洛川却并不像吴氏等人设想的一样,情根深种,反而一直淡淡的,尤其是郑诚贞更觉苦闷,他对自己一直十分自信,甚至有些自负,却屡屡碰到软钉子,心中气闷,却不好明说,最后郑子华主动请缨去试探一下顾洛川的心意。
顾洛川正在看书便见绛珠一脸欢喜地道:“小姐,四小姐来了。”
顾洛川放下书笑道:“快请子华妹妹进来。”心中却想这是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