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自香炉中缓缓升起,顾洛川缓缓睁开眼,看见熟悉的粉色帐子,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扬声唤道:“绿袄。”
前世,她因为萧含章的关系,纵然知道这几个婢女能力不错,主仆情谊也不深厚,甚至有意无意的忽略、打压。
尤其在太后赐的绛珠来了后,这四个婢女虽是一等丫鬟,却只能做些打杂的事情。
想到前生这几个婢女拼死维护她,一个个惨死,不由愧疚,她暗暗发誓今生一定会让她们平安喜乐。
“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顾洛川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掀开被子,边下床边问道:“府中可有什么事?”
绿袄顿了顿道:“太后殿下和陛下都有派人看望,不过小姐你一直没醒,奴婢自作主张让他们先走了。”
说着,绿袄偷偷窥着顾洛川的神色,生怕主子不高兴,毕竟府中的人都知道这位小姐一直想回宫。
顾洛川淡淡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绿袄有些疑惑,小姐今天和平时似乎不大一样,反应过于平淡了。
虽然小姐平时就淡淡的,可今天似乎特别冷淡,尤其她刚刚好像从小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讥诮,真是太奇怪了。
绿袄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变,将夏泽,桃枝,碧玺唤进来,利索的服侍顾洛川洗漱、穿衣。
顾洛川在房中用了重生后的第一顿饭。
饭毕不过一刻钟,宫中就有来人送来一堆赏赐。
顾洛川面上作惊喜交加状,心中冷意更甚。
前生亦是如此,她刚醒不久,就有宫人来请安,那时她只顾着开心母后和皇兄关心她,却未曾细想,宫中人为何来的这么快,这么巧。
她的好皇兄只怕在萧含章死讯传来时就已经派人来监视将军府了。
按捺住心思,她让绿袄取钱打赏了办事的太监天启帝近侍禄喜。
禄喜看顾洛川那一副十分开心又故作矜持的样子,心中有些感慨,这位公主日后不知要如何自处呢?
顾洛川前世那么抵触将军府,不是因为萧含章对她不好,相反正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了。
萧含章深受先帝喜爱,先帝对他的宠幸连当时的太子顾怀瑀也有所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夸张,先帝对他几乎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当时,顾洛川不过七岁,也不知如何得了萧含章的青眼,刚打了胜仗意气风发的他竟向先帝提出要认云乐公主为妹的要求。
而先帝竟无丝毫不悦,欣然应允。
自此,顾洛川成为萧含章的义妹,远离宫廷,居住在萧府。
对于那时的云乐公主来说,萧含章无疑是使她远离家人的坏人,可这个坏人偏偏对她极好。
哄她吃饭,带她出去玩,悉心教导,就连她的母亲也比不上这个“坏人”。
他甚至将自己最大的秘密也告诉了她,世人只知萧含章所向披靡,却无人知萧将军不是“他”而是她。
直到后来见了暗卫,她才知萧含章认她做义妹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自己的亲人彻底绝望。
那时,萧含章进宫赴宴,无意中碰见现在的太后、天启帝,那时已经失宠的梅妃和尚未封王的顾怀瑾在争吵,萧含章有意避嫌,却越听越生气。
梅妃想借过一阵子番邦来朝拜的机会,将自己七岁的幼女推出去和亲,既能讨了许皇后和咸宁公主母女的欢心,又能重新让陛下注意到他们母子。
顾怀瑾那时尚未及冠,心思远无后来的冷硬缜密,坚决不同意,最后不欢而散。
也因此后来,萧含章对顾怀瑾另眼相待,与之相交,成为好友。
先帝也渐渐宠信起这个被忽视多年的儿子,顾怀瑾声望愈隆,渐渐盖过太子,登基称帝。
可以说,没有萧含章就没有后来的天启帝。
只可惜权利是这世上最狠的迷药,尝过权力之美的天启帝不可能将手握重权,深得先帝宠幸的“私生子”留在世上和自己分庭抗礼。
顾洛川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在心中冷笑,既然自己的好哥哥这么痴迷于帝位,她今生就要让他好好看着他的江山是怎么被人夺走的。
重活一世,她终于认清豺狼虎豹,今生她不为自己而活,而是为那个香消玉殒的亲人而活,她必要让那些凶手死无葬生之地。
顾洛川在萧含章的书房呆了许久,仿佛看到那个在外小心翼翼不苟言笑的萧将军在自己面前扮鬼脸,只为自己多吃一口饭。
她渐渐明白萧含章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了,她很孤独,她将自己当作唯一的亲人,哪怕她怪她,她也坚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顾洛川仰起头将泪水逼回,自今日起,她再无软弱的机会,她将自己的命做赌注和高座上的帝王下一盘旷世棋局,一个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夏泽轻轻推开门,小心地道:“小姐,外面的桃花开得正艳,奴婢陪您走走吧!”
看着一向活泼的夏泽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心软,微微颔首。
夏泽见顾洛川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一时未反应过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
顾洛川看着这双眼睛,不由心酸。
天启六年,咸宁公主以夏泽**驸马的污名,将夏泽的双眼挖去,折磨至死,自己却束手无策。
轻轻用手摸了摸夏泽的头,却猛然发现自己现在还未发育,小豆丁一只,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连伤感的思绪都冲淡不少,默默收回手,先走了出去。
夏泽想到刚刚顾洛川的样子,心里偷笑,小姐太可爱了。
顾洛川坐在院中,看那满园灿烂的桃花,心绪渐平,将前生自己记得的事情细细捋了一遍。
顾洛川本就十分聪颖,加上过去萧含章处理政事从不避她,她对政治十分敏感。
前生顾洛川的心思从未放在朝堂之上,兼之对母兄极度信任,才会被蒙骗八年之久。
她细想一阵,便从记忆中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
其中之一便是顾怀瑾对太后娘家郑家靖国公府起了忌惮之心。
隐约记得前世靖国公府犯了大错,被夺了爵位,后来太后出面,才平息下去,仍被降了爵位,圣宠不再,纵然太后让天启帝纳了两位郑家女子为妃,也阻挡不了郑家的衰亡。
如今看来,其中只怕少不了天启帝的手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