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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以仙境为嫁妆

花神界四季如春,经久不变的阳光从云端洒落,蕴出适宜的温度,使锦簇繁花尽情绽放。

神宫中,洛清手腕撑在汉白玉雕刻桌面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桌上。她指尖用力揉捏几下额角,随着大幅度动作,额头戴佩戴的一条澈若水晶的通透宝石链漾出光彩。

“上神,吉时已到。”身测的白发老头郑重又得急切催促,洛清敛下无奈之色,从容的站起:“葵木,去取一坛琼浆玉露来。”

“可是要祭拜天地?”葵木仙翁疑惑问,旋既浑浊的眼爆发精光,露出了然之色:“祭拜天地的琼浆已准备好,安置在神台之上,触手可得。”

洛清袖袍拂过桌上的金丝镂空香炉,挥手将空中飘散着的烟雾打散,将掐灭了缭绕檀香,摇头:“不是。”触手可得的,并不是她需要的。

“上神是预备与诸神小酌一杯?”葵木仙翁哈着腰询问,白色胡子被风卷起,在烟雾中晃悠一下。他在司幽伺候了万年,本着办事要细致完美的原则,也是展现自己随机应变谨言慎行的能力,从十日前就琢磨着怎么布置神坛,如何安排酒宴等。若是请观礼的诸神小酌一番,那必须拿司幽之国最好的万年仙酿,不能丢了脸面,一定要使众仙们对百花酿制的酒垂涎欲滴,对司幽之国流连忘返,才算尽了地主之谊。

“上神,先吞一粒醒酒丸,必能与众神大战三百回合,千杯不醉。”葵木仙翁眉眼高挑,笑逐颜开的将一瓶丹药塞入她手中:“如此,您也可以在众神面前尽显豪爽风姿。”

“为何?吃了醒酒丸又如何能醉。”洛清看着他手中的朱红色玉瓶,手摆了摆,果断拒绝。她慢条斯理的整理一番雪色薄沙仙裙,在对方诧异的视线下,十分淡定道:“常听人间说,一杯烈酒可洞房,两杯烈酒可杀虎,三杯烈酒下肚,约摸可震慑四海八荒之神明。”

葵木:“……”

洛清在葵木仙翁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猛喝了几杯,待烈酒灌入肺腑,只觉一团烈火从咽喉处蔓延至胸腹,烧得她脸若朝霞,浑身暖洋洋的,一下子驱散了体内的寒气:“喝酒,真的能壮胆。连带着神仙的胆,也能壮上一壮。”她嗓音仍是少女时的软软糯糯,明明是稚嫩的声音,却让身测葵木仙翁吓得连退三步。葵木仙翁紧张的四处探望一番,见四周无人方松了口气,心底暗叹:这新主子,似乎不怎么靠谱。

继承花神的礼制准备就绪,神台上对整齐堆放着各种灵器法宝,漫无边际的名花瑶草在眼前飞舞荡漾,半透明的精灵在花丛飞舞,极为喜庆。洛清只身站在仙气飘渺的神台顶峰,幻化了另一身华贵服饰,祥云洽淡虫蟠螭纹缎绣氅衣被风一吹,咧咧作响。她鬓发高盘,领如蝤蛴,十分华贵典雅。站在神台顶峰,凉风一吹,脑子仍是晕晕呼呼,不知是被繁花迷了眼,还是因为酒劲上头,她傻笑的对着神台下方凝聚的众仙挥了挥手。

突然的,一声绵延悠长的古怪声音回荡九天。

“嗝……”洛清捂着肚子打了个酒嗝。

这酒嗝打得突兀又响亮,盖过了所有乐器的声音,使前来恭贺的诸神呆了呆,随后众神下意识的捂住口鼻,不愿呼吸司幽天空的空气。一时气氛极为尴尬,洛清面色涨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醉的,一双丹凤眼透着水碧色宛如清澈透底的深渊,她素面朝天,本是端庄威严,却这一个巨大的酒嗝将她之前塑造的形象毁于一旦。

“哎呦,莫非上神嗝屁了。”

“似乎是打嗝。”

“我听着却是放屁。”

一些仙人小声议论,躲在身后的葵木仙翁颤颤巍巍,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经不住如此蹂、躏。正当他准备出来解围时,耳畔立马响起新主子的声音。

“父神常说,为仙者当遨游九天,尝人间疾苦,渡魔成仙。感父神教诲,吾今日狂饮几杯,将凡间七情六欲之苦加入酒酿,品世间苦楚,略显醉态,还望诸位仙家,见谅,见谅。”洛清捂着肚腩的手挪开,抬手向下方观礼的人挥手,十分严肃认真的吐出一番解释。

葵木仙翁探头去看众人的表情,蹿到喉咙心脏又迅速回归原位,他往后角落缩了缩,直到众神看不到自己,才将额头的冷汗擦干:“上仙胡诌的话却也有几分威严,竟让人肃然起敬。”

“上神怜悯世人,可歌可泣!”

“上神以身作则,历练人间疾苦,让我等惭愧。”

观礼的仙人哄笑道,竟自发替她解围,虽然大部分都是瞧着父神洛羽的面子,但不免也对洛清刮目相看。

正在这时,天际同时飞落几道霞光,卷起一阵仙风激速而来。待仙雾弥散后,几个俊郎的身行显露,璀璨霞光散去立刻引得众人唏嘘惊叹。“恭贺上神,东游仙尊派小人送来黄金千万两,夜明珠十箱,耀石浮玉十箱,一等仙果十箱,一等仙器十件。”

为首的仙使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年向洛清作揖后,不等洛清反应,手掌迅速一挥,空旷神台一侧旋即闪现出几十个木箱,流光溢彩,每一个木箱都散发着古朴气息。

“上仙可要好好清点,请您一一过目。”少年眼神冷的,他手腕连翻舞动,激起一阵清风,木箱相继打开,露出金灿灿绿幽幽的光辉,几乎闪瞎人眼。

洛清只身站立着,在繁花似锦的烘托下,幼小的身躯显得落寞孤单。

少年抬头望着光圈之中的洛清,根本在意她的神色,双手拖举着一只通体纯黑的狐狸递送上前,一脸不舍和隐忍,道:“其中,重中之重,便是这只玄兽黑狐,愿上神好生待之。”

东游仙尊四字,本来热哄哄的场面陡然寂静,精灵们停下翩然飞舞身姿,奏乐的仙家崩断了琴弦,嗡的一声巨响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甚至透着压迫感。

“坏了,只怕又要生出祸事。”躲在神台后的葵木仙翁急得跳脚,怒火十足的瞪着摆了一地的宝贝,干瘪的脖颈上青筋直跳。

本命灵兽乃仙家身外化身,灵兽聚集仙家灵气,几乎是一体的。东游仙尊竟然肯舍弃本命灵兽,也要使司幽难堪,而且是在花神继承大典上,此举等于狠狠甩了司幽一个巴掌。

洛清酒醒了一半,顿时感到额头的青筋在撒着欢的跳动,一颤一颤的,在挑战她的极限。努力深呼吸一口气,她云淡风轻抬手的拂过眉心,挤出一丝笑道:“东游叔叔近日可好?”

这一问,对面的少年身子一僵,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在众人火辣的视线下,仙使硬着头皮道:“得上神记挂,东游仙尊甚好。”

“葵木,将东游叔叔赠予的宝物收好,与清单上的数目核对一番,不能少一个子。”洛清笑容有深了几分,连声音都悠扬婉转,透着爽快。

葵木仙翁倒也临危不乱,从后台快速跳出来,从袖袍中掏出一张纸,又细细打理几十箱宝贝,蹲在箱子前面仔细的核对来。至于那只属于东游国的镇国灵兽,他装作视而不见,那不是他能触碰的神兽。

“小狐狸瘦了。”洛清飞身而下,从仙使手中抱过灵狐。

“嘶!”一到洛清手中,黑狐恐惧的摆动身体,瑟瑟发抖的想要避开她的触碰,只是无奈身子幼小,灵力耗损,被任由她揉捏。

“既然东游仙尊送来灵狐,司幽自当信守承诺,本上神与东游叔叔的婚约取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其自由之身。”洛清无视灵狐的惧意,一下又一下抚摸它的头顶,极为亲昵揉搓着,嘴上的话却十分清冷。

少年被她话中的冷意冻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紧绷的身子稍稍松懈下来,由衷道:“谢上神体恤!”

解除婚约四个字,让场面再次陷入零度冰寒中,呼吸都似要被寒气阻隔,一股子刺痛冲击心口位置。

“这已是第六次退婚了。”葵木仙翁扶往阴暗处躲了躲,只想以遁地术消失不见,省得老脸扛不住。难怪父神洛羽匆匆辞位,将司幽的烂摊子扔下,怕是承受不住这番情景。

“葵木,随东游之境的人去天界,将拿玄铁天书来,我与东游叔叔的婚约毁了,到时一并禀告天帝以及五界众人,父神定不会怪罪。”洛清冷面冷情的交代,像是全然不在意被退婚,抱着黑狐狸一步步朝神台之上踱步而去,每一步都踏在台阶中央,即稳又重。

“是。”葵木仙翁领命遵从,只是额角溢出密密细汗,显露他的紧张。一想到洛清彪悍老爹,就觉得脸颊抽搐,捂着腮帮子引着仙使退到一侧。

对于洛清与东游的婚事,众神并不意外,甚至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此事而来。

仙者生命无疆,在这万儿八千年的时光里,诸神享受无尽的岁月寿命,其实都憋屈的无事可做。寂静祥和的时光中也就司幽女神的姻缘一事,引人关注,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上古洪荒的佛陀诸神无缘无故消失,寻不到踪迹,但仍旧有仙尊级别的神明存在。洛清的父神,乃上古洪荒之中第一株仙草,悠悠万载,其灵力术法通天。如今五界也就剩下司幽洛羽,东游仙尊,天帝,以及魔界与妖界的至尊仙者五人,他们受众仙崇敬追随,成为五界不可亵渎的崇高存在,洛羽的追随着数不盛数。而洛清的婚事,一直被父神洛羽视为第一要紧的事,因此五界人人都关注着。

洛羽上神钦点了一门好姻缘,本意是为洛清谋个如意郎君,入赘一位德才兼备者,往后一同管理司幽。只是,洛清自定婚后,一直不顺遂。这不顺遂,就若劫数般,接二连三的发生。

说起洛清的六门婚约,一一数来,却让人啼笑皆非,无处不透着邪气。

第一门婚约,乃天帝幼子熙宁,婚约刚定,次日熙宁便染上恶疾,吞服了数十支灵芝数十枚蟠桃,甚至耗损了太上老君的活命仙丹,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演越烈。一口仙气吊着,病殃殃耗着千年,就在天帝束手无策时、熙宁弥留之际,月老忽然现身,言其姻缘被冥星遮蔽煞气凛凛,方取消婚约。说来也怪,翌日熙宁便生龙活虎,精神倍棒。

第二门婚约,乃西海龙族九殿下龙逸,龙逸倾心洛清千年之久,见洛清与熙宁退婚,上赶着前往司幽求亲。诚意十足苍天可鉴,立即博得父神洛羽赏识,定他为下一位乘龙快婿。只是龙逸求亲还未返回西海,路途偶遇洪荒时空隧道,卷入乱流之中,一身修为被隧道毁得一干二净,仙身被破,记忆被封,贬落去红尘经历轮回,重新修炼,方可返回仙界。西海不得不取消二人婚约,以此保住龙逸性命。

之后的三四五门亲事,未婚夫不是陨落伤亡,便是莫名触犯天规,皆因男方历劫遭罪而告吹,而洛清也因这一系列的事,累积了‘毒仙’之恶名。至于东游仙尊,原以为与洛羽齐名的上古神尊,能震慑住洛清的厄运。大神洛羽甚至威逼利诱,以天下棋局为棋盘,逼着东游娶洛清。最后,在洛羽的殷殷期盼下,婚事还是往不归路上歪了,至此洛羽心灰意冷丢下孤女,身心疲惫的畅游四海九州去了。

此刻东游被困在梦魇的梦境之中,天帝曾费尽五界所有仙灵之力,仍旧无法唤醒他的神识。堪堪百年,东游身形枯萎干涸,生命垂危。

“我与东游叔叔的婚约,本就是父神仓皇而为,委实让东游叔叔为难,得知他身体安康稳健,侄女深感欣慰。”洛清洋溢着灿烂的笑,手指捏着黑狐的皮毛,甚是欢喜:“葵木,着人准备两箱仙草赠予仙使带回,以此表达侄女歉意。”

她一口一个东游叔叔,全然没有那曾是自己的未婚夫的自觉。

少年仙使狠狠噎了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猛地咳嗽几声,待平息,一张脸如火烧:“咳咳……上神严重,司幽与东游仙君乃世交,小仙替主人谢过上神,还望上神好好照料黑狐。”

几十箱宝物换取两箱仙草,怎么说都是亏本。不过,加上主人的一条仙命,无论割舍什么仙器法宝,都是值得的。就是不知道,司幽之国怎会喜欢人间的黄金,退婚的清单上可罗列着千万两,还不准少一个子,甚是抠门。

六次婚约折腾,洛清每次都索要赔偿,方肯心甘情愿退婚。千年累积之下,如今司幽的钱财宝器几乎占尽五界一半,引人羡慕嫉妒恨,却不敢染指。

“客气客气,我会悉心照料,定不会让它受半点委屈。”洛清身子微微后退,避开少年碰洒而出的口水,待退开白米。

黑狐狸一双葡萄眼水汪汪的盯着少年,不甘心的挣扎,身子却被卡在洛清手腕胸脯之间,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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