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用过了早饭，林小烛在厨房洗碗，琢磨着怎么跟杜家人说去趟县城的事儿。要是说去买东西逛逛，杜家现在本来就窘困，自己说不出口啊，何况老太太估计也不会答应的。可是要是不去趟县城，总困在家里怎么能想办法赚点银钱啊！
正蹙着眉头暗自纠结时，老太太掀了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串银钱：“小烛，一会儿里长把李家的人叫到家里谈和离的事儿，你拿着银钱跟杏花去县城避一避。上回在河边洗衣服不是被水冲走了几件衣裳吗，正好趁这个机会买几尺布回来。”
林小烛心里大喜，太好啦，正犯愁没法跟老太太提去县城的事儿呢，简直是天助我也，连忙点头伸手接银钱。不料老太太手一缩，叮嘱道：“别大手大脚的犯以前的小姐毛病，看见什么都想买，跟杏花俩人省着点花！”
林小烛连忙点点头。
杏花身上的伤还很明显，两人从村里走过一路上有不少村民看见了指指点点。
水井边儿的刘大家的跟村儿里的两个女人晒太阳，看见两个人走过来，立马说起了风凉话。“啧啧，真是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瞧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旁边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嗤笑了一声：“可不是，一个落魄了还穷狂，一个被男人休回了家！要是我啊，都不好意思出门，太丢人了！”
林小烛听了这话拧了眉，厉声说道：“别人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就在这里说三道四，也不怕春天风大闪了舌头！”说着视线凌厉的扫过两人：“你们就保佑自己身上可千万别出点什么事吧，不然村里有的人也会用更难听的话说你们！”
那女人张嘴就骂：“死娘们，还顶嘴想咒我！呸，没门。我们可做不出那丢人事儿，比不上你们这两个货色！”
林小烛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就要还口。杏花低着头，余光扫到周围村民都要围过来看热闹，一跺脚，抓住林小烛的胳膊拼命把她拉走。
林小烛气道：“你拉我干什么，我还没跟她们理论完呢！”
杏花红了眼圈：“跟她们理论能讨到什么好？都是没事儿坐在家门口骂街的人，你吵得过他们吗？我都够丢人的了，可不想让村里人再看笑话了。”
在古代，女人的名声本来就被看得重。不论是什么原因跟婆家和离，总归不好看。看来，这段过去会在杏花身上落下永久的伤痛。林小烛看着这么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要是在现代，正是被爹娘宠爱疼惜摘星星摘月亮的花样年纪。没想到在这里，花期才刚开，就要枯萎了。
她张张口，想说句安慰的话，可是对于杏花来说，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吧。
两人沉默着走到村口，突然后边传来一个男声，诧异的问道：“杏花？”
林小烛抬眸，斜前方站着个年轻儒生，皮肤很白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见两人立刻往前走了几步，一脸难掩激动的表情，连珠炮的问道：“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说着伸手就要抚上杏花的脸，被杏花闪身躲了一下。
他拧了眉，“可是那李虎打你？”说着撸了撸袖子，“我这就去李家庄，找他算账！”转身就要走。
杏花赶紧拦着，跺了跺脚：“哎呀，你给我回来。我跟李虎已经没关系了，你找他也没用了。”
男子暮地停下脚步，回身激动的拉着她的袖口：“没关系了？什么意思，杏花，你难道跟他和离了？”
林小烛看着这两人，这是什么情况？这男人难道是杏花的相好？不然听说杏花和离了为啥这么激动！而且刚刚从旁边走过一个大婶儿，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说话，那表情仿佛是看见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轻蔑极了。
杏花一把甩开了男子的手，蹙眉说道：“和离了跟你也没有关系，你还是好好读你的书，考你的学吧。”
男子被这话伤的胸口一烫，像是被什么灼伤了似的。他苍白了脸对林小烛央求道：“杜二嫂，你刚来村里可能不认识我。我是竹沥哥上学时的后辈云竹，是杏花的……青梅竹马，能否行个方便，让我跟杏花单独说几句话？”
果真是从前的相好！那杏花当年被卖给李家，简直是棒打鸳鸯啊！她转头看向杏花，为了家里的生计，不得不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当时该有多么委屈啊！
杏花却冷了脸，用手把林小烛往身边一拉：“你说话仔细些，我跟你都是过去的事了，莫说些有的没的惹别人闲话。二嫂不是外人，没什么话不能听的，你不需要把她支走。如今我就跟你说明白了，那些年你我虽两情相悦，只不过现在时过境迁，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想必你也变了很多。这村里的人都知道咱俩原来的事，我如今和离回了家，虽然名声已经坏了，但是却不想连累任何人的。以后若是在村里碰面，你只管当我是陌生人别理我，我不想被乡亲们说三道四。”
说着拉了林小烛就走。身后云竹在后面跟着：“杏花，你先别走，你听说把话说完。过去我年纪小不得不受家里摆布，如今我已经可以独立了。别人我不管，你和李虎那段是被逼无奈我也不在乎，你只管回答我一句，你心里可还有我？”
杏花感觉身后村里像是有数千双眼睛在后面看着自己，骂自己是不要脸的女人。她甚至可以想象那刘大家的骂她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低着头，泪水一下子涌上来，她的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破。只要一张口，就会呜咽出声来。自己已经是这样了，不能连累云竹，更不能连累家里人挨骂。
她抓紧了林小烛，闷头快步往前走。
已经出了村很远了，林小烛看了眼身边只顾低头走路的杏花，紧紧抓住自己胳膊骨节苍白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身后，云竹一直一声不吭的跟在两人后面。两个倔强的孩子像是要进行一场角力一般，结果估计会是两败俱伤。
即使不知道两人从前的过往，但是大致也可以猜出一些来。林小烛思量着该怎么劝解，可是只要她一开口，杏花就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坚决不搭茬，这机灵样子跟竹沥简直太像了，怪不得是亲兄妹。
走了两个时辰，眼瞅着就到县城了，林小烛越来越感觉自己夹在两人之间像个障碍物一样。她回身，抓住杏花的手停了下来：“喂，我说你们俩够了没有啊，我都要憋得气绝了。现在到了县城，也没有认识人，你俩去找个地方把话说开了吧。和好也好，分开也罢，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别这么僵持着，弄的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她用手远远指了下城门边的一个茶水铺子，“唔，现在还没到巳时，你们两个一起去逛逛，未时的时候在那儿等我，再一起回去。”
云竹对着林小烛恭敬的拱了拱手，郑重的说道：“谢谢嫂子！”
杏花却是脸色一白，慌乱的抓住了她的手，几乎快哭出来：“二嫂，你别走！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
林小烛凑近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杏花，借这个机会把你心里想说的，如实的说出来吧，人生就这么短，不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做你想做的事儿，别让自己后悔！”
说完，她后退了两步，一扭身跑进城门里，跟愣在原地的两个人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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