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无常,谁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刘江的好运也算用尽了。
陆袈锦径直走到岷江河堤,南岸走在最后,还未到河边只听得河水咆哮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是怒吼的水龙一路奔驰而去,溅起的水花激荡起万千层白浆泡沫,一浪一浪的拍在河堤撼的都在摇动。
走到河边,衣服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南岸的身上。
正午时光,河风呼啸,隐隐觉得冷,南岸不禁抱着膀子跺着脚。
“哎呀呀,这殿下是要干什么?小南子都冻成这样了,”商戊邢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自己的裘皮披风披在南岸身上,“话说小南子你怎么怎么这么不禁冻?你看看你嘴都紫了。”
商戊邢弯下腰好笑的盯着南岸的脸,语气都走样了。
南岸被冻的不想说话,只拿眼睛瞪着商戊邢。
该死的商狐狸,不是他硬要把她拖上船她会这样吗?这回可是真要得风寒了!大爷的!
“哟哟哟,你看你还瞪我,主子我都把我的披风给你了,你还瞪我,有我这样的主子吗?不都是奴才照顾主子吗?我都没……呀呀呀,你还瞪,还瞪!”商戊邢越说声音越大,一手指着南岸,表情夸张。
南岸打了个哆嗦,奇怪明明刚才都暖和了,现在怎么有种寒气袭身的感觉。拉紧披风,转过身,与商戊邢拉开距离,冷不丁的撞上陆袈锦的目光,他正满眼怒气的看着她呢。
她看见他张嘴发出声音:“本宫忘了告诉你们,这,是本宫的谋士,赵安南。”
他说着话时目光也没有移开,脸色阴郁。
丞相李缄听到陆袈锦的话大呼不妥:“殿下,这万万不妥啊!自古以来并没有女子做谋士的典故啊!”
南岸没有说话,她在陆袈锦一开始给她说时就知道结局不会改变的。
“殿下真是慧眼识珠,”商戊邢拍拍手走上前,“小南子可是一员大奖呢!”他说着对南岸眨眨眼,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陆袈锦瞥了一眼李缄带着轻蔑,淡淡的说:“墨勤,准备好。”
墨勤点点头并不说话,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南岸立在人群最末,一开始并不起眼,这是却是众人目光所在。
“商大公子,话怎么能这样说呢?就算此女子有奇才,纵是不能成为太子殿下的谋士啊!”李缄拿眼横着商戊邢,“望殿下三思啊!如果殿下真的需要谋士,万里国疆,殿下……”
旁边的其他官员也在小声嘀咕:
“就是啊,殿下怎么能找一个女子做谋士?”
“我倒是觉得凭殿下的才智是不需要谋士的!”
“殿下是不是糊涂了?”
“你不想活命了!什么话都敢说!”
一时间议论的声音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多。
陆袈锦沉着眼扫了一眼人群,阴冷的怒气以他为中心荡开,人群瞬间噤声。
他抬起脚,越过众人,一步一步的走到南岸面前,伸出手说到:“赵姑娘,走吧。”
南岸没有将手递给他,只是抱着胳膊从人群最末走到了人群之首。
南岸走在陆袈锦身边,一路无话,气压降到了极点。
“哎呀呀,殿下与小南子怎么能抛下我呢?”商戊邢总是这样,未见其人先听见他鼻音浓重的声音,像极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
王熙凤结局悲凉,你呢?商戊邢。南岸听见商戊邢的声音想着她认识他以来最先听见的绝对是他的声音。
“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人家一个人说话好无聊。”商戊邢看看这个再扭头看看那个。
南岸其实很想说话,她想问商戊邢一大早去了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他为什么要来岷江城?
陆袈锦皱着眉,低沉着嗓音,明显是在压抑着怒气,说:“商戊邢,该干什么事便去干。”
商戊邢看看日头:“没事啊,还早着呢,我待会……我马上走,不,这就走。小南子,我们晚膳再见。”
在陆袈锦越来越阴冷的气息下商戊邢只得临时改口,走了。
南岸看着翩翩走远的商戊邢若有所思,陆袈锦能让商戊邢去办事儿?去办什么事?难道商戊邢也是陆袈锦的人?
“南岸,我说过你永远逃不开我,还记得吗?”一群人走着,转过一个弯,一棵大柳树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陆袈锦弯下腰贴在南岸身后,凉凉的气息顺着脖颈一路凉到南岸心里。
还没等南岸答话,陆袈锦又直起身说到:“赵姑娘,你对此次治水可有何见解?”
原来众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
南岸看着陆袈锦的眼睛,想看出写什么,可是那双眼里出了冷漠还是冷漠。
“自古以来,水患如猛虎,百姓多磨难。南江地处高势,延江两岸有三城,岷江城、锻泱与邺莱。其中锻泱与邺莱地处下游,南江次次水患必淹这两座城池。岷江城虽处上游但上游水源不足导致岷江城常年干旱。所以治水的法子就只有将南江水引流。”南岸看着奔腾的河水,一路呼啸东去,席卷走它所碰到的一切。
“啧啧啧,这女子果真不一般。”
“是啊是啊。一句话便概括了南江的现状。”
南岸此话一出,人群又是沸腾了,只有丞相李缄还是一脸****的样子。
南岸想着笑出了声。
她转过头恰巧看到陆袈锦还未来的及收回去的笑容,奇怪,他在笑什么?难道他也在笑李缄?
陆袈锦收回笑意衣袖一摆收到身后:“本宫乏了,回行宫吧。”
天际,最后一点日光都隐没。
城墙上火把烈烈燃烧着,南岸站在城头,重新认识了这座城池。
在夜幕的遮掩下,人性最悲恶的一面暴露无遗。
年老无依的老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乞来的食物被抢走;瘦弱无力的小孩只能懵懂无知的看着淫.笑的男人欺辱自己的母亲;逃难的一家人只能悲怆的看着自己仅剩的一点口粮被夺走……
这里抢劫,那里杀人。这是掩盖在黑幕下的罪恶,却也是最让人无能无力的罪恶,在灾难之后。
不过,大水冲毁了他们的家园,却是他们自己毁了自己的心灵与肉体。
血与肉于一体,灵与魂只要有一方被污染,再想洗涤净澈,难于上青天。
“知道我为什么要自请治水吗?”陆袈锦慢慢从城下走来,火光将他的侧身剪成一个轮廓优雅的影子,打在城墙上,高大,内敛,却又美的惊心动魄。
城上城下,几步之遥,南岸却觉得两人之间像是隔了几亿光年的距离。
他便那样站着,浅褐色的眼睛投在城上,绵长而温柔。
陆袈锦走到南岸身边,伸手指着一处,宽大的袖袍划过城墙,带走了些些许许清浅的思绪:“那个男人正在抢劫。”
南岸顺着他手指此处望去,果然一名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将一个小孩推开抢过他手里的东西。那小孩被推倒在地,不哭也不闹只拿眼睛木呐的看着男人,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
“而那里正是县衙。”陆袈锦继续说着,嗓音低且沉,“在县衙门口就有这种情况发生,可见民心之乱。他们已经不怕了,无所畏惧了。”
衙门二字金光闪闪,衙府大气正然,正在行抢劫之事的男人不可能没看见。
“晁烨国国基并不稳呢。”陆袈锦目光放远,那眼里竟是要囊括天下的豪气,“本宫要将天下揣在怀里!”
“南岸,我是需要你的!你会将天下送到我手上的。”他双手捏着南岸的肩膀,力道要将她一把掐碎。
原来只是为了这天下啊!他也想要漓剑吗?南岸只能忍着痛说:“呵,殿下这是说什么玩笑话呢?天下?我把天下写在纸上送给殿下如何?”
“赵南岸,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我知道你会帮我的。”陆袈锦也不气恼只是带着笑意说了这一句话。
陆袈锦走了,像他来时那样慢慢走下城头,最后他站在城下回头看了看南岸,南岸能想象的到他眼里的嘲笑。
嘲笑她的虚伪。
是的,她会帮他,他们一直都是如此。
小时候,他帮她背黑锅,逃过爹的责罚;他帮她做课业,逃过教导师父的审查,他帮她……
那天以后,变成了她帮他。
芸芸众生,皆平等,得到了多少,便得还多少业障。
大爷的,她怎么就这么犯贱呢?
火光跳着舞,发出噼啪的声音。南岸看着那个被推倒在地的小男孩,若有所思,其实养个小跟班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