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常妈妈问候了两句她的身体,继而把话题转到了小世子身上:“……王妃去得早,小世子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又是王爷的独子,是王府将来的希望,绿檀姑娘不只是救了世子一个人,更是救了王爷,救了王府上上下下,这份恩情我等都感激不尽……”
常妈妈擦了擦眼角,一副感动落泪喜极而泣的样子。
绿檀也赶忙抹了抹眼角,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这是世子的福气,是王妃的在天之灵护佑,我可不敢居功,王爷不对我擅离惠竹轩加以责罚,我心里就万分庆幸了。”
常妈妈微微一眯眼,笑道:“王爷向来赏罚分明,如今姑娘虽然有过,可也立了大功,称得上功过相抵了,王爷还说要好好感谢你呢。”
绿檀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可不敢当。”
绿檀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猜想常妈妈会说出什么决定来,其实她也设想过,觉得最有可能的结果是给她脱除贱籍,放她出府,一来给了赏赐,算是把她救了小世子这件事揭过去,不至于让人家说英王忘恩负义,二来也能名正言顺的把她送出府去,解决了一个疑似间谍的心腹大患。
其实这个结果也是绿檀心神向往的,毕竟让她做一个贱籍出身的歌女,她也实在有压力,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虽然会唱两首流行歌曲,估计也没人听得懂,在古代歌女也是个专业技术工种啊,搞不好还得献身,她可接受不了。
但是她是一个现代人,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太过陌生,出了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这几天光吃饭喝水穿衣裳就闹了不少笑话了,让她自己生存下去,一个字,难!
而且绿檀也照过镜子,发现这副身体居然是个绝色美人,虽然她也小小暗爽了一把,但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若是脱离了英王府这棵大树的庇佑,她简直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所以即便这个赏赐很美好很诱人,她也只能拒绝,留在府里,哪怕是做个低三下四服侍人的丫头,最起码衣食无忧,至于脱籍的事,等她对这个世界熟悉了,有了一定的力量保护自己,再慢慢筹谋也不迟。
绿檀沉思着呢,只听常妈妈笑道:“王爷原本要赏赐姑娘一些金银珠宝,可我想着纵然赏一座金山,到底不如王爷的恩典体面,姑娘原本是贱籍,如今不如脱了贱籍,王爷再赏赐一副嫁妆,体体面面的嫁人如何?”
看吧,果然是这种赏赐!
绿檀打定了主意,陪着笑道:“王爷厚爱,绿檀原不该推辞的,只是绿檀身如浮萍,无所依靠,不想嫁人,也不想出府,求妈妈向王爷说说情,绿檀情愿为奴为婢,一辈子在府里当差效力,求王爷别赶绿檀出去。”说着从被窝里爬起来跪在了床上,一副惶惑无依的样子。
常妈妈眼中精光一闪,手上却不慢,迅速把绿檀扶了起来,让她仍旧好好躺着,笑道:“你这是哪里话,王爷这是赏给你一个前程呢,府里的丫头就是熬一辈子也未必这么体面啊,哪有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做奴婢的?你这丫头倒是傻了。”
绿檀道:“多大的碗盛多少水,人贵在自知之明,妈妈也知道我的出身,打小除了唱歌跳舞,我什么也不会,谁家愿意娶这样的媳妇回去?我自己没本事,王爷就是赏我再大的恩典我也守不住,倒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好心,既如此,我宁愿为奴为婢,不怕妈妈笑话,到底熟悉了的事,不怕出错。”
常妈妈道:“你说的也在理,只是要辜负王爷的一片好意了,唉,王爷还命人张罗给你说亲呢,如此倒也罢了,我先回去禀明王爷,少不得替你求求情。”
绿檀感激道:“多谢妈妈,绿檀将来一定报答妈妈的恩德。”
常妈妈笑笑,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告辞。
服侍绿檀的露儿和小珠虽然脸颊红肿,可却没有半分不满,反而殷勤的把常妈妈送出了院子,常妈妈瞥了一眼寂静无声的房间,悄声问两个丫头:“可有什么不对劲?”
露儿垂眸道:“回妈妈的话,除了刚醒来的时候有些古怪,像是失忆似的问了两句这是在哪儿,自己是谁,有些疯癫之外,这几日倒都十分安静,每日吃饭端来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剔,奴婢和小珠说再难听的话也不生气,只是装作看不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也没有人来瞧她,也不见她打听什么。”
小珠在旁边点头附和,常妈妈冷笑道:“看来这人倒是不简单,也罢,你们以后服侍的仔细些,不过也别太给她好脸色。”看着两个丫头脸肿的不成样子,语气和缓了些:“这次委屈你们俩了,回头去账房,一人领个红包,权当是这几日辛苦了。”
小珠和露儿咧嘴笑起来,又赶忙道谢,目送常妈妈走远了,这才回去。
常妈妈一路分花拂柳,去了王府的正院瑞秋堂,英王爷正在哄小世子吃药,见常妈妈回来了,把药碗交给了一旁的丫头夏露,和常妈妈走到了外间说话。
英王,大名齐峻,字凤岩,二十八岁,大梁三皇子,生母常妃,娶妻宁氏,宁氏芳华早逝,只留下一个儿子,便是齐欢,今年五岁,素日大家只称呼为小世子,最是活泼调皮。
齐峻和宁氏鹣鲽情深,虽贵为皇子,却一直顶着压力没有再娶,因此对唯一的儿子珍爱如宝,原本绿檀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可偏偏齐欢调皮,甩掉了侍从去池塘边玩耍,还落了水被绿檀所救。
齐峻虽然不能肯定绿檀就是楚王府的探子,但也不能放心,故让常妈妈走了一趟,想把人打发出去,遂道:“如何?她可愿意?”
常妈妈笑道:“果然不出王爷所料,若说原本只有三分疑心,如今倒有七分,老奴一说替她脱了贱籍,放她出府嫁人,这样的好事旁人盼都盼不来,她却一口拒绝,若说没有小心思,老奴可不相信,老奴好话说尽,她只说愿意在府中伺候,宁愿做牛做马也不愿出府。”
齐峻冷冷道:“既然如此不识好歹,妈妈也不必客气,把她派去浆洗房做最苦的差事去!”
常妈妈笑道:“王爷,这么做可不行,她毕竟是小世子的救命恩人呢,老奴不懂王爷外头的大事,可要试探一个黄毛丫头老奴还是有信心的,她既然有所图,王爷不妨请君入瓮,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图谋,若是咱们误会了,就仍旧当成丫头使唤,若是真的心中有鬼,人赃并获,到时候该怎么处置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
齐峻沉思片刻,道:“既如此,我就把人交给妈妈来处置吧。”
常妈妈笑道:“王爷请放心,老奴想着,先把她脱了贱籍,落在奴籍上,编入府里的丫头册子,再派到翰墨轩去当差,那儿清幽僻静,原来一直锁着的,如今也不需要再派人了,就叫她去,王爷时不时过去坐坐,写一些无关紧要的书信放在那儿,一来是个饵,看她上不上钩,二来即便将来要处置,也能少牵连些人。”
齐峻对常妈妈极为信任,道:“那就这么办吧。”
过了两日,绿檀就接到了去翰墨轩当差的消息,常妈妈又亲自来了一回,笑道:“这也是你的运气,王爷说你既然不愿意,倒也不好勉强,如今脱了你的贱籍,以后和府里其他丫头就没什么两样了,叫你去翰墨轩当差,当初王爷把书房选在那儿就图个清静,如今王爷还时不时的去看书呢,王爷还说,如今算你是三等丫头,拿二等丫头的月钱,将来升了二等,拿一等的月钱,这可是满府里头一份的恩典,以后你可要尽心尽力当差才是。”
绿檀颇有些受宠若惊,她当时一口拒绝王爷的好意,话说出来容易,事后还是有些忐忑,生怕惹恼了王爷,可没想到王爷不仅痛快答应了,还给她如此丰厚的月钱,真的很是宽厚啊!
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人家是身份高贵的王爷,她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对于自己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在他眼里估计也是一句话吩咐下去的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吧。
估计自己的事情还是常妈妈在中间出力的多,绿檀如此想着,对常妈妈就十分感激,那天常妈妈走后,她破天荒主动和小珠露儿搭话,打听常妈妈的事,露儿态度倒还算和善。
据她说,常妈妈是宫女出身,从王爷出生就服侍王爷了,后来成了王爷身边的管事宫女,后来跟着王爷出宫建府,嫁人生子,又成了府里的管事妈妈,权限极大。
她虽然是奴才,但自己也有儿子,在外头为王爷效力,原本她这个年纪,也能出府去当个老封君的,可王府没有女主人,她放心不下王爷和小世子,这才留下来帮着管事,深得府里上下的敬重。
如今这么一个让人敬重的人为了绿檀的事跑前跑后的,绿檀也颇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