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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评理

秋风乍起,肃王立于苏府汉白玉石狮子门前,挥手让众百姓起来。他风神俊雅,气度非凡,一举一动均深深烙上皇家风范,从容得犹如闲庭散步。

回过头来之时,却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正目不转眼地盯着他,历经无数生死劫难,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也不由为这个小姑娘的目光微微震憾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

有着哀伤,有着嗔怒,有着怨恨,有着绝望,甚至还带着一丝丝鄙夷……他最不明白的是鄙夷从何而来,似乎自己与面前这个小姑娘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从这位小姑娘的目光,她已经把他视作仇人。

他思索着这位小姑娘会否是他这一路来所惩治的贪官之后,抬眼望到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苏府门匾,不由哑然失笑。

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在苏府大门前的,当然也只能是苏家的人。听闻苏大人苏柏一生清廉,一世正气,后因调解村民暴民而被流矢误杀,委实有些可惜。而面前这位腰板挺得笔直的小姑娘,面对他立而不跪,明显有着其父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风范。

一想到这,他的唇边不由噙了一丝笑意,使他浑身的冷峻之气消散不少。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开口问道,声音清亮略沉,偏偏又是说不出的好听,而这种好听的声音里头,又带着一种隐隐的威严,使人不敢造次,胡乱答腔。

短须男子刚要应答,冷不丁却被苏筝抢先一步。苏筝的声音同样不缓不急,却也隐隐有着仿似面前这位一代贤王般的沉稳与不迫:“此人无视我父亲功勋与名望,竟然在此撒野,口出狂言,着实可恨!”

短须男子张了张嘴,却待要辨解几句,话未出口却又被苏筝堵了回去:“此人领着手下十余人,既没有官府公文,却偏偏要强行入府搜查,分别是欺凌我等孤儿寡母,这种行径,与强盗何异!我虽年幼,却也无法这样无端的歧视,无法容忍别人欺凌到自己头上!肃王既为一代贤臣,不如在此替我评评理!”

苏筝语若连珠,一波波轰向短须男子。短须男子本想来个恶人先告状的,没想到机会却被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给抢去了,登时恼羞成怒,一下子忘却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当即放开捂在脸上的手,那道腥红的被皮鞭抽出来的血痕在涨红的脸上颜色更深,也更加怖人。

他气呼呼地指着脸上的伤痕,鼓着眼睛盯着苏筝道:“好个刁泼的丫头!老子还未先动手呢,你倒好,给了老子一鞭!老子就是没有官府公文怎么样,你也不想想老子是什么来路的,你到京城打听打听……”

他的话未说完,就听到肃王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仿佛惊天巨雷般把他震醒,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的可是肃王!可是方才那番狂妄自大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短须男子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的手下顿时噤若寒蝉,垂下头去,头也不敢抬,腿肚子已经在微微打颤。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次,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自己理亏。一则按照大昭朝的律法,缉拿钦犯是官府的事情,根本与五城兵马司无关;二则他们是收到口信,说可能有要犯潜藏于苏府,但是否有十足十的证据,他们自己也不敢打包票;三是命令他们从京师出发,前来密州的,不过是一道口谕。上头不敢以书面文书示人,而要以口谕,多少会令人底气不足。

最要命的是,传达口谕的人还千叮咛万嘱咐,此事须得速战速决,不得惊动任何人,弄得好像把他们当成是皇帝近卫似的。问题是皇上近卫有特权,他们没有啊。

不仅如此,那人还说了,这种事情绝不能出事,做成的话封官进爵,不在话下。但是如果出了任何差错,那就得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不要妄想有人替他们开脱。

尽管风险成本很大,但是为了那个唾手可得的官职与锦绣前程,他们还是越了雷池,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坏了,竟然在这个当口上遇到了肃王!不仅如此,方才的短须男子口不择言,竟然连主子也一并出卖了……

世人皆知,别看肃王一副平易近人模样,要真的追究起来,那小事足可以变成大事,这也是天下官员最畏惧的地方。

所以说,这些人不害怕那是假的。

肃王凤目精光一闪,旋即恢复常态,脸上看不出一丝惊讶:“是梅太师让你们过来的?”

忠勇侯乃当今西宫娘娘梅妃的父亲梅敏之,曾随皇上征战沙战,立下不少战功,敕封威武大将军。后来将女儿送入宫中,晋为贵妃,而他加封太师,身份地位更是显赫。

梅太师?

苏筝吃了一惊,心里面讶异万分。一个叛臣之女,值得当朝太师如此兴师动众,不惜出动五城兵马司的人前来缉捕吗?这种事情,以梅太师的影响力,吩咐一下京城顺天府尹代办就可以了,何至于亲自出手呢?

她忽然觉得那位女先生,也就是宋大将军其女宋冰星,并非她想像中的那般简单。

这边的短须汉子及其手下见肃王如此发问,迫于肃王的威严,哪敢再隐瞒,只好老老实实答腔道:“属下的确奉了梅太师的口谕,只不过梅太师说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惊动地方,所以属于一干人等这才乔装出京,并非刻意隐藏身份。”

肃王眼中风姿流转,沉声问道:“真的有钦犯一事?”

这下短须男子不敢答了,说有的话,万一进去搜查没有发现怎么办?如果说没有,那他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干嘛,来看密州城的美景吗?

尴尬便在短须男子的脸上呈现出来。

苏筝也豁了出去,上前一步道:“肃王明鉴,我们苏府乃清白人家,家父为国鞠躬尽粹,我们以先父为楷模,身体力行,均谨慎小心,何来窝藏逃犯一说?而且,我们并没有不让这位官爷进去搜查,只不过我们孤儿寡母的,实在不方便让各位进去搜查,至少也要待我大哥回来。或者……”

她顿了一下,朝着短须汉子微微一笑:“如果这位官爷不想耽误正事的话,可到密州知府那里开一张搜查令,那我等必定敞开大门,接受搜查。”

苏筝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围观的百姓皆小声议论起来,更有大胆者,冲着短须男子喊道:“我说官爷,你既是奉命办事,去衙门开张搜查令有何难的?官爷若不识路,小的人可以带路……”

这些密州百姓都受过苏父的恩惠,见有人在他们敬仰的人府前撒野闹事,很多人已经看不下去了,又见那名大胆的人先说了,于是大家都起哄起来:“对呀,你们是上京过来的,总该懂得律法吧,快去把文书开了好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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