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熟悉的声音,前世的苏筝,在梦里无数次想念至泪湿枕巾的声音。
眼前,萧氏容颜依旧,漂亮的丹凤眼满是疼惜与怜爱,柔润的双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连呼唤也是那般温柔:“囡囡,我是娘,是娘啊。我的好女儿,你终于醒过来了,可把娘吓坏了。”
苏筝终于泪湿润羽睫。囡囡,是她的小名,自她出生后,萧氏就这般“囡囡”地叫她,如今,萧氏能再记得她的小名,证明萧氏已经从她自己的梦境里醒过来了。
苏筝惊喜莫名,再也顾不得自己手臂上流血的伤口,也顾不得自己满手的血污,一把抱住萧氏,哽咽道:“娘,我是囡囡啊,你终于记得我了。”
前世的萧氏,由于深陷苏父之死,无法自拔,加之不为人知的霸道药物的作用,萧氏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眼里再也看不到他们兄妹俩,而他们与萧氏的感情也日益淡薄。自萧氏去世,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受尽奚落与嘲笑之后,终于明白,有父母作为依傍的孩子才是这世间最幸福的。
重生回到这一世,如果她能够掌控的话,绝对不会再让萧氏这棵大树倒下。
“娘,不要离开我。”苏筝紧紧抱住萧氏,贪婪地呼吸着自母亲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幽香,贪婪地依附在萧氏的怀中,享受着为人子女应得的温情。
“傻孩子,娘不是在这里吗?”萧氏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目光直直落在她受伤的左臂上,细细的柳叶眉便蹙了起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了!
苏筝定定地看了萧氏几秒钟,忽然觉得这样也好,把那些不愉快的全忘掉,她只要一个全心全意对她与哥哥好的母亲就可以了。
“娘,是我不小心……”
苏筝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萧氏已经取出丝帕,丝毫不顾血污染了她那青葱般娇嫩的手,一边动作娴熟地用丝帕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一边朝着旁边站着的绛紫道:“去后面的橱窗的第三格,把里面那瓶宝蓝色的瓶子拿来给我。”
绛紫应声而去。
苏筝的脸上现出讶然的神色,印象中的萧氏,只懂得吟诗弄对,花前月下,怎会晓得医治之术?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左臂的伤口。由于处理得当,伤口不再溢出鲜血,但一张素净的丝帕还是染上了斑斑血迹。萧氏白晰的玉指,按在一团殷红的血迹上,鲜明的反差,竟然突显出一种残酷的美。
“娘……”苏筝的声音有些哽咽。前世的孤苦冷寂,亲情的缺失,令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关爱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一刻可以长长久久,直至永远。
“很疼,是吗?”萧氏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囡囡不哭,上了药很快就不疼了啊。”萧氏细声细气地安慰着她,“你爹当年可是比你来得严重多了,一身的伤,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因怕吓着我,他硬是死撑着站在我面前,坚持不倒下……”
似乎回忆着美好的过往,萧氏的唇边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苏郎就是这样的硬汉子,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苏筝知道这段过往,因为崔妈妈曾跟她说过。那是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日落西山,密州第一美女萧芳婷邂逅当时初任密州知府的苏父。不,确切的说,是密州第一美女萧芳婷在自家七星海棠园子里突兀地碰到了躲避追兵的苏父,于是美人救英雄,把苏父藏于七星海棠树下,至此后,在绚丽多姿的七星海棠的花海中,成就一段浪漫的患难情缘。
看到萧氏又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苏筝突然有一丝害怕,害怕她再一次沉溺。于是,她扯扯萧氏的衣袖,小声叫道:“娘,娘。”
萧氏很快回过神来,看到苏筝如小鹿般惊惶的目光,她慈爱地轻抚着女儿乌黑的青丝,柔声道:“囡囡,别怕,娘在呢。”
苏筝紧紧地攥住萧氏,生怕下一秒,萧氏就再次一头栽入那无底的深渊里,再也回不了头。她咬咬牙,心里面打定主意,转过头来,看着满树狼藉的七星海棠,扯住萧氏的衣袖小声地哀求道:“娘,我不喜欢这七星海棠,落了一地的花瓣,像血一般,好可怕。而且,这种香味好呛人,我不喜欢。娘,我们不要在屋子里摆放七星海棠好不好?”
萧氏怔住,呆呆地看着女儿,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苏筝知道萧氏有七星海棠情结,但是如果现在不让萧氏摆脱对七星海棠的依赖,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她再次咬牙,仰起小小的脸蛋,一脸期盼道:“娘,我们不要七星海棠,好不好,好不好嘛?”
萧氏呆呆地看着女儿,一边是女儿的哀求,一边却是苏郎的情谊。她微蹙着细细的柳眉,沉吟,挣扎。终于,还是女儿软糯的声音打动了她,萧氏捧起女儿的脸蛋,轻轻抚去沾在上面的尘污,用力地点头道:“好吧,囡囡,娘答应你,既是囡囡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要七星海棠了。”
“娘!”苏筝激动地扑向萧氏的怀里。虽然她已轮回重生,但是在萧氏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孩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萧氏的身子轻颤,她紧紧地拥着女儿,目光停在七星海棠上,过了好一会,她轻叹一声道:“囡囡,你和毅儿,永远是娘心头最重要的人。”
苏筝心里一阵激动,她含笑抬起头来,望定萧氏,小声道:“娘,我觉得爹爹并没有走,他一直活在我们心里头。而且,我想,爹爹如果看得见的话,一定希望我们三人好好地活下去,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而不是看着我们因为缅怀他,而终日沉浸在痛苦中。/所以,我们一定要继承爹爹的遗愿,让他在九泉之下也安心。娘,我说得对吗?”
萧氏十分惊奇地看着怀中六岁的女儿,终于,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挂上欣慰的笑容。她轻轻地拍着苏筝的后背,道:“囡囡,我的好女儿,你终于长大了,懂得替为娘分忧了。”
苏筝抬起头来,小脸绷得紧紧的,认真道:“娘,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娘与哥哥的。”
看着女儿如此小大人样般的表情,萧氏终于被逗笑了,她微笑着伸出手来,点了一下苏筝的额头:“你呀,人小鬼大,难怪苏郎那么喜欢你!请了密州城身价最高的女先生教你读书断字,令到你哥哥无比的羡慕……”
说到这,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囡囡,你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