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川赶到南坡村时,苏怀澈和宋诩刚刚从另外那户家中死了人的人家中出来。
宋诩道:“公子来了!”
祁川下马抚弄着逾辉的鬃毛道:“问出些什么?”
“南坡村这两个死者,分别叫大牛和春子,都是在年后去庐州城里的富户家中做事时遇害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大半个月前。官府给大牛家人的说法是溺水对春子说的是自杀,两家人都提到那尸体送来时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官府的说法不过是为了敷衍打发他们。春子一家人都老实本分,不愿惹事,早早把尸体下葬了不愿再提起这件事。大牛是家里的独子,他的老母亲不愿意儿子死的不明不白,今天去城里拦轿申冤,正巧被我和苏公子碰到救下,除了这些,我们在这里,也没发现更多有用的线索。”
苏怀澈摇着折扇接着说道:“还有一些,是我特地找了春子的哥哥打听的,我听春子哥哥说,南坡村的青年人,大部分是留在家中种地的,可去年收成不太好,许多人都去了庐州城里看看能不能在有钱人家找个长工短工做做,其中口碑最好的是庐州城里卖布的林老爷家,因为给林老爷干活做事,吃的比别家都好。今年他们兄弟一人留在村子里种田一人去城中找事情做,春子识字,写过一封信让赶集的同村人带回来给家里,那信上说,林老爷那儿今年收的人少,幸好去年地震,把土地庙给震塌了,县令要盖座新庙,需要人手,他看到招人便去了,虽然累了点却给的银子多,让家人莫担心他。信收到没几天,春子的死讯便传了回来。好好的报平安信,倒成了遗物,春子的哥哥不愿意把这信交给我,我看了看,确实是普通的家信,也就没有坚持要过来。”
祁川听了二人的话,心中对庐州的情况也算了解了一个大概,他翻身上马道:“回庐州城,我们去一趟土地庙。”
土地庙建在庐州城北,从城郊一路跑过去,基本算看遍了不算太大的庐州城,这座建筑规模适中,经过一个月的建造,已经临近竣工。三人到达时正值晌午,工地外驾着几口大锅,锅里是咕嘟着冒着热气的炖菜,旁边是几个放着热馒头的大筐子。工匠们都端着碗,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蹲着扒拉着饭,边吃边大声聊着天,见到这三个仪表不凡的人走过来,纷纷侧目。
宋诩扔了块碎银子在负责盛饭的瘦子手中。
瘦子面露喜色,抹了把眼睛,将手中的碎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咯的他吸了口气:“几位爷来这工地有何贵干啊?”
宋诩靠近他沉声道:“来向你打听打听,春子和大牛。”
瘦子往后退了一步,把手里的银子塞回宋诩手里,连连摆手的推脱道:“别别,爷,这银子我不要了,什么春子和大牛,小的都不知道!”
“哎呀,小兄弟,别这样啊,那你看这样,方不方便给我们说说?”苏怀澈笑眯眯的走过去堵着瘦子的路,将手里银锭子塞进瘦子的袖子中。那瘦子摸到锭子,迟疑了半天,一咬牙,收起银子,换上一副谄媚的样子道:“爷这话说的,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小的但凡是知道,都告诉您。”
苏怀澈满意的点点头,问道:“爷问你,死了的春子和大牛过去是不是都在这当长工?”
小二左右看了看,眼珠子骨溜溜的转,细声道:“可不是吗,他们俩还是同村呢,都是这城郊南坡村来的。在这干了还没几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尸体被人丢在这工地上,别提多惨了。”
宋诩有些疑惑的道:“你们这土地庙怎么建的这么快,一个月左右便快要造好了?”
“嗬,瞧您说的,我们哪有这么神,又不是鲁班老爷下凡。这土地庙大半是年前建的,十五过完又开工也就剩下涂墙和房顶了,现在眼瞅着一个月了,也差不多该建完了!”
宋诩闻言惊讶,在南坡村春子家他也看了春子的信件,上头写的很明白,这土地庙是今年刚刚开始招人修建的。怎么现在又成了年前便动工的?他看向身边的苏怀澈,正对上苏怀澈对他投来的疑惑目光。
宋诩继续问道:“那春子和大牛他们是去年就在这儿的?”
瘦子扒扒额前的头发:“这,虽然打开工起小的就负责这儿的伙食,可当时小的真没见过他们。对了!这土地庙是年中开始打地基的,建了柱子砌了墙之后似乎上头有什么事耽搁了两个月,后来正赶上过年,就一个月前才再开工。您也知道,隔了几个月,哪还能工匠一个不差的全回来干活啊,肯定得继续招人手,这是县令老爷下令建造的,给的银子比别处多,他们估计是新招来的人!”
苏怀澈了然的点头,复问道:“你给爷细细讲讲,这庐州城三个月里,都死了些什么人?”
瘦子听到这话,表情变得眉飞色舞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吐沫翻飞的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去年腊月,一个卖肉的屠户早早起来去集市卖肉。天刚刚露出鱼肚白,大街小巷上统共也没几个人,那屠户住的巷子偏僻,要拐几次弯才能到自己的摊子,他就和往常一样,打着瞌睡往摊位走,谁知道走到一条小街,刚拐过弯,就被绊了一下,屠户骂骂咧咧的爬起来,以为地上是一个醉鬼,便踢了两脚,谁知那醉鬼动也不动一下,屠户蹲下身子摸了摸那人的鼻息,才发现竟然是个死人,身子早就冷透了。
官府里的人查来查去不但尸首无人认领还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发愁呢,谁知道才过了几天就又出了事,这次死的是一个还没出阁的二八少女,尸体还是被丢在偏僻的巷子里,被发现时她身上的衣服和值钱的首饰都被人扒了个干净,这少女是个富商的女儿,官府不得不下了大力气去查这件案子,查到最后,竟然发现这少女和那无人认领的男尸死法很是相似,凶手像是同一个人,可除此之外,案件还是没有头绪毫无进展,过了小半个月,官府以为凶手该安生了,没想到除夕那天,有人慌慌张张的冲进官府报案说发现了一个已经腐烂的男尸。一时间,城中纷纷流传这是同一个凶手潜伏在城里故意杀人,庐州百姓人心惶惶,连年都没过安生。官府的官员们也害怕这事被捅到上头,开始到处派兵在城中巡逻,春子和大牛就是那些士兵早上巡逻路过城北时发现的,这次县里的官老爷不敢再说他们是被人给杀了,再加上两人出身贫寒都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就对外声称是溺水和自杀把这两件事给草草解决了。不久后,庐州官府对外宣称找到了凶手,不过这凶手是真的假的倒是不得而知了。
瘦子说到此处,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他们俩的尸体都是在这儿发现的,别人不知道,我每天早早起来做饭,可是见着了,那脖子上都被划了个长长的血口子,官府净胡说糊弄我们老百姓的话,死了这么些人,不但不上报,还草草了事,这梁县令的良心忒坏了!”
苏怀澈问道:“不是死了六个人吗?怎么你刚刚就讲了五个?”
瘦子咳嗽一声,声音又放低了:“那是您有所不知,另一个是被官府老爷给逼死的,一般我们都不提那个。”
宋诩颇感兴趣的问道:“哦?你倒是说来听听。”
“这还得说那个被官府抓到凶手啊,他是住在梨花巷子的一个赌徒,三十来岁了,每天就会游手好闲混吃混喝,从家里拿了钱就往赌场和窑子里跑,他爹娘都不在了,家里只有个小他十几岁的弟弟,那年轻人我见过,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自从他哥被抓走后,这年轻人心中不服气,跪在官府前喊冤,一连去了七天,最后他哥还是被斩首了,弟弟一时想不开,直接撞死在官府前头的柱子上了。哎,倒是可惜了这个小伙子。”
宋诩听他讲完,也没什么要问的了,便挥手打发走了瘦子,一旁的苏怀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摇着扇子望着天,许久不曾开口的祁川目光锐利的望了眼瘦子离开的方向开口说道:“那个瘦子隐瞒了些话,似乎是不敢说。”
苏怀澈啪的一声合起扇子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祁川转过身踏上脚蹬淡淡道:“猜的。”
苏怀澈和宋诩见他上马,也跟着上了马,跟在他后面,三人就这样一前两后着走了半天,庐州地处淮南水乡,街上的房屋店铺都透着水乡的灵动温婉,苏怀澈见祁川只是慢悠悠的骑在马上一条巷子接着一条的逛,忍了半天终于在逛到一家酒楼,闻到里面传来的阵阵饭菜香味后忍不住打趣的问道:“祁公子,咱们都这样逛了半个庐州城了,你到底是在赏景还是看姑娘?”
祁川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白了他一眼,似乎不可思议于苏怀澈竟会问这样的问题,最后轻声丢出一句:“没注意这城里土地庙太多了吗。”
此话说完,跟在他身后的宋诩和苏怀澈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