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欧阳光明是在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下,当时我正在食堂,一边打饭一边跟小舞通电话,这臭丫头都开学两天了,竟然还没回来,辅导员那头我都快按不住了,我正跟小舞骂到劲头上:“我说小舞,你们姐弟俩是不是商量好了,竟给我找麻烦,怎么总是这么不让我省心啊,我告诉你,如果你要是再不回来,
我明天就在学校贴寻人启示……”
在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之前,我跟前面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手机是保住了,但我刚买得那份准备慰劳自己为小舞费神、费力、费口水的一盘红烧肉全奉献给了那个人的前大襟儿了!
我张大了嘴,低着头,眼睁睁的看着掉到地上的那盘红烧肉,瘦多肥少,汁纯味正,软嫩香滑……我压抑在心头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这么大的目标你看不见啊……”
当我看到面前的那个人的脸的时候,惊讶的程度完全不亚于掉了盘红烧肉。
欧阳光明——是他!他看上去好像稍微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但他的单眼皮还是那么单单的,他的眼神还是冷淡而高傲的,他看人的姿态还是高高在上的,所以,他看上去依然是他,欧阳光明!
“女孩子哪有像你这么爱吃的,而且我想提醒你一下,请你不要每次吃东西都要顺便把食物残渣弄到别人身上,这责任你负得起吗?”欧阳光明两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的说。
我看着他胸前衣服被我画上的那块“地图”,知道他话里有话,便低着头说:“本来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不看着路,撞到我的,大不了我帮你洗干净好了。”
欧阳光明低下头,侧过耳朵问:“舌头让猫叼走了?说话不清不楚的。”
我抬起头:“谁说话不清楚了,衣服我可以帮你洗,但我的肉呢?”
他的嘴角狡猾的上扬了起来:“你的‘肉’我来负责好了。”
我为我的失口懊悔不已,跺跺脚,我转身要走,欧阳光明拦住了我:“哎,为什么每次你都像逃避温疫一样的逃开我,我有那么让你害怕吗?”
“谁说我怕你了?”我说。
“那好,”他一本正经的说,“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很忙,再见!”我又要走。
“不行,”他拉住我,“我等不到明天,必须马上说,我已经等了一个假期,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我左右为难的,有些同学已经开始注意我们了:“那好吧,可至少你先得把这件衣服换掉吧!”
他拉着我向食堂外走去,同学们有的开始起哄了,天哪,我不想碰到的局面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男生宿舍楼下去等欧阳光明换衣服,我本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走了之的,但想想总是一味的逃避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或许我们是该找个机会谈谈,我要跟他彻底的把事情说清楚,不然这个学期我又会过上那种混乱的日子了。
有几个男生从宿舍楼里走出走进好几回,每次都有意无意的看我一眼,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知道内情吗?就跟发现什么新闻似的故意上、下楼堪察好几遍,不累呀!
我揉了揉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看见欧阳光明从楼里走了出来,他换上了那件上次在车站看见他时穿的那件浅蓝色大衣,显得他修长而挺拔。可我发现他的手中还拿了个深蓝色的单肩背的旧书包。
“我们走吧!”他说。
我们来到学校附近的一个荼馆,坐了下来,叫了两杯荼和一些点心。
我尽量显得自然,不让他发现我内心的不安:“为什么来荼馆,不是说要对我掉了的‘肉’负责嘛,你应该请我吃大餐才对。”
他沉默着,看着我,半晌没说话,然后他喝了一口荼:“这里安静,难道你不想跟我谈谈吗?赵喜悦?”
我抬眼迎视着他的目光,这坚定的目光让我的心突然变得安稳了,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进入了他的思想境界,没有了不安,没有了拘束,心态一下子变得坦然了。
我心一横,说:“欧阳光明,我们是应该好好谈谈的,一直以来,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了你,还是你误会了我,但我想,我们都被卷入了一个迷乱的怪圈里,你可能也跟着糊涂了,你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尽快从这个乱局中走出来,别再被别人或是自己误导下去了,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他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我明白,但我今天找你谈,却并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主要的,是想让你听我说,你明白吗?”
“好,”我忍耐着,“你说,我听着!”
“你说我们走入了一个乱局,这个混乱局面的造成应该是我的错,是我不够直接,不够洒脱,更不够勇敢,在感情的处理上,应该说,我是一个懦夫,我可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是现在,我真的一天也不想再错过了,赵喜悦,我今天要明确的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不敢相信的看着欧阳光明,这不是在拍电视剧吧,情节虽然老套,但在我身上发生还是足以让我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愿意吗,——不愿意接受我?”他有些担心的问。
“我,我觉得,呵呵,”我干笑两声,“我觉得,这个笑话还满好笑的!欧阳光明,喝荼就喝荼好了,用不着说这种笑话来逗我笑啦!”
欧阳光明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你认为这很好笑吗?还是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那么差劲,那么不值得让你去相信的人吗?还是你根本不相信我会喜欢你?那好,你来看看这个。”
说着,他把带来的那个旧书包“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你打开来看看里面的东西!”
我怀疑的打开书包,惊讶的发现里面装得全是大大小小的信件,厚厚的一叠,我将那些信拿出来,看着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看着上面熟悉的地址,我震惊了!
“这是……”
“没错,这就是十年前你写给我的信,从十年前的第一封开始,我们连续通了六年的信,记得吗?还记得那个被你资助过的乡下少年吗?还记得每次收到你的资助费都感激涕零的回上一封长信的乡下少年吗?还记得那个把每件心事,每次考试成绩都第一个告诉你的乡下少年吗?还记得高一时写信告诉你不再需要你的资助费了,男孩自己有能力兼职搛钱了,并千方百计的向你索要你的一张照片的乡下少年吗?当年的那个乡下少年——就是我!”
欧阳光明说到这里,眼眶湿润了,他的声音变得哽咽,但他还是紧紧的盯着我,沙哑的问:“还记得吗?”
看着手里的一张张浅蓝色、粉红色的写着我的名字的记忆里的信封,我的视线也觉得模糊了:“难道你就是……”
欧阳光明深深的点下了头。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我努力的使自己先慎静下来,勉强的笑了笑,吸了吸鼻子:“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见。我记得你那时告诉我你叫‘杨光’?”
“是的,可能是虚荣心在作怪吧,接受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的资助我总觉得有些难堪。”
“那个时候你已经这么要面子了?”我笑着问,“其实,那只是当时我们学校的一个号召,要求我们加入到希望工程的建设中去,并为我们学校的形像宣传搞的一些活动罢了,当时我们学校也给你们学校捐了款,并且还鼓励我们在你们学校提供的学生名单上选出一名自己愿意资助的‘一帮一’伙伴来,当时我一眼就看中了你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好亲切。”
“所以,你的这一个‘好亲切’就开始了我们的这一段不解之缘!”
我敏感的看了欧阳光明一眼:“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我的资助也是微不足道的,我只是把我父母给我的压岁钱拿出来而已,并且我也因此获得了不少表扬跟小红花,所以我并不是无私奉献的啊!”
“可是,你却让一个当时处于困境跟无助中的少年看到了希望跟关怀,你不知道,你的信当时给了我多大的鼓舞,如果没有你的信我今天可能也不会考到这所大学,也不会站到这里了,或许我会像许许多多的乡下孩子一样,在家种田,播种,放牛,目不识丁,然后娶妻生子,平淡的过完一生。”
“你在感恩吗?如果是,你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如果你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不管谁去帮助你也没有用的,更何况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也许,那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可能那些义务教育下的学费对你们城里的孩子来讲只是节省下来的零用钱,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雪中送炭,滴水之恩,再加上你每次给我写信时对我的鼓励和劝解,还有你每次给我讲你的生活,你看的书,你听到的笑话,你的梦想,你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你就像是一个善良,纯真,美丽的天使!”
我听着他的描述,心又开始乱了起来:“你把我想像得太好了,就因为我们曾经是没见过面的朋友,就因为我资助过你,你才会这么想的。可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我们就如同两个走在平行线上的陌生人,你会对我视若无睹的。”
“你不能把已经发生的事当做没有发生,我相信就算我们不认识,你的善良跟纯真也是真实存在的,只可惜我不幸体会不到罢了。你的第一封信是在小学五年级时邮给我的,而最后一封信是在我马上升入高二时邮给我的,里面有我向你要的你的照片。”
“看到之后,没让你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吧!”我压低声音问。
“你跟我想像得完全一样,甚至比我想像的还要更漂亮!”他的眼光温柔得像水,“从看见你照片的那一天起,我想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孩子了!从那以后,我没有给你写过一封信,但我知道,我们总会有见面的一天的,因为我要来到你所在的城市,来到你的身边,去找你!”
“所以你就考上了这所大学?”
他点头:“我不顾一切的拼命读书,拼命练画,也拼命打工搛钱,就是为了考上这所大学,因为你在这里。”
“可是,如果我又考上了别的大学,你不是白来了?”我有点不相信的问。
“我记得你写信对我说过,这是你梦想的大学,如果你真的不能念这所大学,那么毕业后你去哪里,我再去哪里找你!”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我说。
“不要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都是真的,记得在学校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出演灰姑娘,那年新生名单一公布,我马上就去查找你的名字,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自从你进入这所学校之后,我一直都在注意你,但又怕直接去找你会吓到你,所以我等到一个让我们能重新认识的机会,跟导演说让我们能在一起演出。”
我更不敢相信了:“原来这都是你安排好的,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这样处心积虑的……”
“是的,”他打断了我,“赵喜悦,我之所以会这样处心积虑的,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缘份不是一般人可以遇到的,就好像是上帝的安排一样!十年前上帝派你来拯救我,同样的,现在就是上帝派我来爱你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