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清点战场,泪千行看时,只觉得尸横遍野,整个战场上都是大方国士兵们的死尸,旌旗东倒西歪。战火还在战场上燃烧……
纪辰晨正在和顾无言说着话:“我们昨天晚上的战况如何?”
“回大帅,我们歼灭了敌人足有五万,而且还俘虏了十万人众,还有五万人随着郑春平败退,这一场大战大获全胜。”顾无言沉重的回答,战场上士兵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睛,好坏是他的战友,他的兄弟,可是现在不是死在别人手中,而是死在他自已的手中,这让他情何以堪?
“既然这样,我们直捣京中,打败泪千宇。”纪辰晨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豪迈之气。这还是他当上太子以来,第一次带兵打仗,没想到战况竟然顺利得出人意料,他自然高兴。
顾无言领命而去,出了营账,望着天际的云朵,怅叹一声,叹息声中有说不出的无奈和痛苦。他反而朝着军营外的草地上走,现在的季节,秋草已黄,疾风吹劲草,顾无言叹着往前走,在一块高地站定了脚步。这些天来,他一直被莫名悲痛的心情笼罩着,手足相残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肢步声。他没有回头,只轻轻的问了一句:“莫晓你来了?”
“我不是莫晓。”
乍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顾无言身上一颤,倏然入定般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没想到是我吧?”身后的人淡淡的笑了起来,声音却像落英里带点薄冰,有一种清脆的冰凉。
顾无言没有说话。
“我知道现在这个里侯,你心里一定很难过,这场大战死在你手中的士兵都是大方国的子民,也是自已的亲人,我心里跟你一般难过。”这声音透着叹息和悲凉。
顾无言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公主,你说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就算是为了正义而战,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的双手染满了自已同胞的血,我觉得自已罪无可恕!”
泪千行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我觉得为了报仇,要不惜一切,可是现在每看到一场战争,我的心就会痛一次,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大方国不管谁做天下都好,我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困惑。
顾无言苦笑一声:“我现在跟你一样的迷惘,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先皇和太子的死,我就止不住想要替他们报仇,我总觉得,如果这一生没有替他们报仇的话,我这一生都白活了!”
泪千行黯然不语,她实在无言以对,顾无言说的话就好像她自已心底发出来的声音似的,像千万把剑,刺得她伤痕累累,痛又说不出口。
两人都静默了,在同一时刻,两个人不是想到彼此间的儿女私情,而同时想到这次战争的残酷!为什么要有仇恨?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有伤害?无数个为什么,让他们都困惑着、痛苦着、却说不出理由?
“我曾是大方国的骠骑大将军,现在却要对自已的同胞,自已的战友伸出屠刀,我实在觉得问心有愧!”顾无言眉头微锁,神情更显迷茫。
“顾无言,我们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泪千行露出痛苦的表情。
顾无言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神情,眸光也变得温柔而痛惜,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要多看一眼,也许就会沉沦,反而别过头去。
他那伟岸修长的背影,在晨光中既真实又陌生,泪千行觉得已很久没有这样跟他在一起这样说过话了,心是觉得更酸也更痛,“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阳光照在顾无言的脸上,泪千行只看到他的侧脸是那么的熟悉,也是那样的英俊,岁月好像从来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还是那个皮神深情而无奈的倨傲少年将军,而她还是那个瑰丽的无痕公主,心下顿时恍惑起来。
过了一会儿,顾无言深吸了口气,说:“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到了,事到如今,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我们只有走下去。虽然这么做,我们会难过,可是如果让我们放弃先皇和太子的仇不报,我想我们会活得更痛苦。所以……”他拉长了嗓音:“现在想那么多,都没有实际作用,我们只有坚持打完这场仗。”
“顾无言。”泪千行忽然觉得一阵感动,他总是这样,在她最孤力无助的时侯,给她最强大的支持,这让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补偿。这么一想,再也矜恃不住,她上前拥住了他的腰身。。
从他后背上传来电流似的感觉,他好像给电击了似的,怔了一怔,呆了一呆。他本来陡地想避开去,但是从背上感受到泪千行的气息,透露着一种不胜凄楚的哀怨,顾无言实在不能那么做。
此刻,他的心乱得就像风。
泪千行只觉得拥住了他的后背,那宽厚而温暖的感觉,给她相依相偎的温暖感觉,也只有他才可以给她这样的感觉,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可以理解的。
顾无言本能想推开她,但又不忍,正想温言安慰几句,忽然听到一声冷笑,这笑声分明是莫晓的声音,泪千行一慌,忙松开手。顾无言即回头望去,只见往营地的方向有一个苗条而迅捷的身影,正在快疾的往前掠去,他张口欲呼,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发出一声叹息。
泪千行也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待她回过头来时,看来像是浑忘了刚才的事,表情又恢复如初,只道:“莫晓已经走远了,你为何还不追她?”
我为何要追她?顾无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话倒了嘴边,反倒忍了下来,抿紧了双唇,使他的唇角看起来特别薄削,又有漂亮孤度。
泪千行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一声长叹,返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