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庭然第一次卷入江南的家庭风波里。
当她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了。她发现江家的大门是敞开的,她将自行车停好,好奇的伸长脖子向里面望去。她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这家人忘了关门,只看见里面的灯都开着,几个人影在里面晃动着,但却听不见任何动静。
庭然将头缩了回来,心想自己也太爱管闲事了,人家可能是忘了关门,她就疑神疑鬼的认为出了什么事。她刚想帮他们将门关上,突然“当啷”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里屋飞了出来,冲破房门上的玻璃掉在地上,将庭然吓了好大一跳。低头细一看,竟然是一只饭碗!
她惊讶的又将大门打开,走进院子里,看见通向里屋的房门的玻璃已经被打碎了一个大洞,她来到房门前,看见屋子里的人已经乱做了一团。
江尚德头发零乱的挥舞着一切能摔的东西往地上摔,江太太满脸又是泪又是汗的边拦边扶着他。江琳蹲在屋子的一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脸上的伤比庭然刚刚看到的严重,整个脸都肿了起来,鼻梁上淤青,嘴角破裂。而江南面对这混乱的局面却原地不动的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局外人,不阻拦,不劝说。
眼看着江太太已经精疲力竭,庭然冲了上去,拦住了江尚德,夺下了他手中的一只茶杯:“江伯伯,您这是何苦呢?不管为了什么,身体要紧啊!别气坏了身子!”
江尚德一眼看见庭然,他先是一愣,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但随即便甩开了她:“你出去,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不好过问。”
庭然倔强的站在那里不走,她坚定的说:“江伯伯,我知道有些话不该我说,我即是外人,又是晚辈。但是,看到您气成这个样子,我不得不说上一句,江伯伯,多大的风浪您没经历过?想想一起走过的日子,一同经历的风雨,到底还有什么事能让您想不开,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说完这些话,庭然自己也觉得有些怪怪的,看看大家的表情,好像没人注意到,她这两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歌词里面的句子。
江尚德叹口气,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他一下子瘫坐在床上,神情悲痛的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江太太也松了口气,望了望庭然,对她感激的点点头。庭然听着江尚德的话,转头看向江南,难道是他又惹了什么事?江南却并没理会她,而是转头将目光投向缩在一角的江琳。庭然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不是江南,而是出在江琳身上,虽然她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会惹来什么事端,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好细问了。
她走过去,轻轻的扶着江琳站了起来。江琳浑身发着抖,她看了一眼庭然,眼神怯怯的,像个犯了错的幼儿园孩子。庭然将她送到外面的小屋里的床上躺了下来,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安顿好了之后,便回到了大屋。
面对着一屋子的残局和各怀心事的江家人,庭然觉得自己也被搅入了这个气氛中,心情跟着沉重了起来。她先是安慰的拍拍江太太的肩,对她说:“江伯母,您别伤心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然后转身又到厨房拿来扫帚跟撮子,想把地上的残渣打扫一下。江南走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工具,默默的扫着地。庭然又用抹布将桌子、椅子上的污迹擦干净,收拾完了,她对两位老人轻轻的说:“江伯伯、江伯母,你们还是休息吧!我相信不管是为了什么,任何坏的局面都是暂时的,小孩子做错了事也只是因为她不懂事,一时糊涂。没有人会愿意惹自己的父母或是亲人生气,看到亲人伤心是最痛苦的一件事了,您自己伤心的同时,您的家人比您的心更疼。所以,请您别再伤心生气了,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心情好了,自然都会解决的。”
江太太感激的又流下了眼泪:“庭然,谢谢你!我们没事了!”
庭然也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她笑着点点头:“那就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打扰了!”
庭然转身走了出去,江南跟在她后面,随她走出了院子。庭然回过身对他说:“你也回去吧,早点休息!”
江南紧紧的盯着她,他的眼睛里饱含着期望:“我不想睡,可以到你家院子里坐一会儿吗?”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她说。
“我知道,如果你认为不方便的话,那算了。”他说着转身要走。
庭然伸手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衣角,她的眼神默许了他的请求。
他们来到庭然的小院子里,坐在房门前的门槛上,四周有蛐蛐的叫声,有阵阵的花香,头顶繁星满天,像是无数颗闪闪发光的钻石,镶嵌在黑蓝色的夜空里,显得分外华丽耀眼。
“你不想知道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吗?”他轻轻的问。
“如果你想说自然会说,更何况我进去并不是想打听别人家的隐私的。”
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眼睛望着夜空:“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
庭然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对我来说太神秘、太遥远的境界。”
“我相信!”江南缓缓的说,“我相信在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个神,他在操纵着人世间的一切,一切悲欢离合,一切阴晴圆缺。”
“你什么时候成了有神论者了?”
他轻轻笑了笑:“很久以前开始的。你知道吗?你只有这么想,心里才会平静许多,面对诸多的不公平,你才不会去费尽心思去探究,才不会让自己过得太辛苦。你可以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是他安排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么一来,你的心里会舒服很多。”
庭然转过头看着他,他的侧影很好看,简直可以说是迷人的,他的眉毛浓浓的,鼻子挺直高耸,嘴唇薄薄的紧闭着。他的双眼比这深夜的星空还要深还要黑。庭然知道他表面的平静掩饰不了他内心的不平,他的心现在在滴着血,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她感到当她的手碰触到他手背的一霎那,他颤抖了一下,她安慰的加大了力度,对他说:
“别相信什么神吧!神仙都太忙了,他们有太多的事要管,人世间的烦心事他们怎么管得过来呢?你要相信自己,虽然这话可能很老套,但却是我现在最想对你说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一个强者,是一个很富有的人,如果你在感到不公平的时候,会把这一切看成是神的安排。那么你为什么不试试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很富有的人呢?想想看,这世上有多少不如你的人?如果神对你不公平,对他们就公平吗?他们有的生活在战火中,有的生活在病痛中,有的生活在残疾的恶梦中,有的生活在生离死别的悲痛中,有的生活在三餐不继的日子中,跟他们比你就是一个强者,一个富有的人!”庭然说着眼眶红了,声音哽咽了起来,“最起码,你要比我富有。你有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你有这世上最宝贵的家人在陪伴着你,我却什么也没有,孤独的生活着。”她伸手擦了擦掉下来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她勉强的微笑着:“看吧!最起码跟我比起来你要好得多了,我才要怪老天的不公平呢!”
江南的眼圈也红了,他反手将庭然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你好傻,就算是为了安尉我,也不必把自己的伤心事都摆出来啊!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更加无地自容。”
庭然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连我一个孤单的女孩子都可以活得很好,你比我拥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可以生活得更好呢?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生活得更好的!”
江南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魔杖点化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清晨,庭然端着热气腾腾的一锅牛奶来到了江家。昨晚,她已经跟江南约定好了,她负责买牛奶,江南负责买包子跟油条,两家人一起吃个早餐。
现在,两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着早餐。因为昨晚的事,一开始大家不免都有些尴尬跟拘束,还是王奶奶的一句话打破了僵硬的局面:“怎么现在的人都齐了?可以吃了?”
“是的,奶奶。”
王奶奶四周看了看:
“那黑哟跟小花呢?怎么可以丢掉它们?难道它们就不是家人了?”
听王奶奶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江南忙跑过去把两只小动物抱了过来,一猫一狗各分一碗奶。王奶奶满意的说:“这才公平嘛!”
江尚德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他看向庭然,一脸歉意的说:
“庭然啊,昨晚真是让你见笑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咱们也不把你跟王奶奶当外人了,有你们这样的邻居也算是我们的幸运,所以我们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庭然也弄得不好意思了:
“江伯伯,昨晚的事别提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唉,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出丑的是江家人,如果不是你,昨晚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江尚德狠狠的瞪了一眼江琳,江琳脸上还挂着伤,看到父亲瞪自己,又吓得不敢抬头了。
“有胆闯祸,怎么没胆承认呢?”江尚德厉声问,“庭然,不瞒你说,我们家这段日子以来真是不顺极了,天灾人祸不断。我们家破产的事你们可能都知道了,看上去像是天灾,谁都不想的,公司运作不善没办法,但没钱了就老实的过日子吧,你知道这丫头干什么去了?”江尚德咬牙切齿的指着江琳,“她竟然因为受不了清贫的日子,去做……去做酒吧女……我们江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如果不是那些舞厅的流氓打了你,你哥哥以前的朋友通知了你哥哥,你死在外面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江琳被说得捂着脸又哭了起来,庭然惊讶的看着她。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江琳会做出这种事的,这不是在她的想像力范围之内的东西,但看江琳哭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了。
江太太也并没安慰江琳,只是一劲的叹气:“也许都是我的错吧!太过宠爱孩子真的是害了他们啊!我的溺爱让他们受不了一点风浪,吃不了一点苦。现在明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晚了。”
庭然拍拍江琳的肩:“琳琳,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说你,因为我还没有你大,但是就算做为一个朋友,我想劝你一句,做人一定要走得正行得正,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路一定要朝前走,一旦走偏了一步,没人会再给你机会让你重新来过,那时你的人生将蒙上污点,等你后悔时就晚了。向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大家都会原谅你这次的,关键是你要记得这次教训,不可以再犯错。”
江琳泪如雨下的抬起头,对着自己的父母哽咽的说着:“爸、妈妈,我知道错了,请你们原谅我!”
一时间,一桌子的人都变得热泪盈眶了。这个早餐吃得太煽情了,连小花跟黑哟都在一边呜呜的低呼着。
庭然抖擞了精神,举起装牛奶的饭碗:
“大家用牛奶代酒好了,从今天早晨开始,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吧,我希望每一天我们都要过得快快乐乐的。”
江南也加入了进来:“好!我们一定要把日子过得更好!”
所有的饭碗都举了起来,大家一起干了碗里的牛奶!
放下饭碗,每个人的嘴唇上都沾上了一层奶印。大家望着彼此由衷的笑着,这笑声里充满着久违了的欢乐!
江琳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哎呀,有件事我差点忘了!”
大家神情紧张起来:“又有什么事了?”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举行跳舞比赛了,我这个样子怎么参加啊?”她沮丧的说。
江尚德又变得严厉了起来:“还参加什么跳舞比赛,你老实在家养伤,然后给我乖乖上学去。”
“可是,可是我已经报好名了,而且还有奖金可拿,多难得的一次机会啊!放弃太可惜了。”
“那怎么办,你这样子肯定是跳不了的,我想跟你跳,观众也不同意啊!”江南跟着添油加醋,“你一上台,肯定吓跑一台人,到时也不用比了。”
江琳对哥哥翻个白眼,她一下子看到了坐在哥哥身边的庭然,她大发现似的叫了起来:“对呀,让庭然代替我去!我怎么没想到呢!庭然,你代替我去好了!到时候得了奖金,你分我一半就可以了!”
庭然惊讶的张大了嘴,用手指着自己:“你是说我?”
“对呀对呀,没关系的。因为已经报了名,所以如果有客观原因,条件又合适的话,是可以找人代替的,你最合适了,所以你要代替我去。”
庭然猛摇着头:“不行不行,你找错人了,我肯定是去不了的。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跳舞。”
“啊?”江琳有些失望了,“你不会跳舞?怎么可能?哪有年轻人不会跳舞的?”她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突然她又心血来潮了:“不会跳没关系,我跟我哥可以教你,就凭我们俩的实力,半个月准保你成了一个标准的国标舞者。”
“啊?”庭然只觉得有点“惹祸上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