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风和日丽，南京贾世丽商贸有限股份公司财务室。
正是月头，比较清闲，我坐在办公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电脑上制工资表。工资表格子刚刚复制完，抽屉里的手机响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表姐黄丽婷的：“喂，是表姐啊？”
黄丽婷嗓门很大：“晓轩，在干吗？”
对面是财务科长，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发福，因为面对面，不知道他在电脑上忙什么。
我压低声音说：“我在上班，什么事？”
黄丽婷继续说：“出来，请你喝茶！”
我大脑立即急转弯了一下，今天是周五，理论上来讲我可以找个借口溜走，比如去银行对账，或者去地税局买发票等等。
我坏笑了一下：“现在出来？”
黄丽婷“嗯”了一声：“嗯，就现在，我三点钟在壹加壹茶社等你。”
我简单回复了一个字：“好！”
黄丽婷挂断电话后，我退出了电脑系统。财务科长听见关机声，看了看我：“杜晓轩，准备出去？”
我点了点头：“嗯，科长，外协单位今天有账单过来，我去银行核对一下。”
科长“哦”了一声：“不回来了？”
我继续点头：“不回来了，到银行要三点多了，再回来的话就五点了，公司要下班了。你有什么事吗？”
科长看着我，直摇头：“没事，我就是问一下，你要是办完事不回来的话，我下班就直接锁门走人了。”
纠结！我出去办事，要科长你给我留门干吗？你把财务科当成你自己的家了？我是科员，不是你的家庭成员，OK？
我笑了笑，站起来收拾资料，把该带的东西带上。准备工作完成后，我向科长打了一声招呼：“科长，我走了，有电话来，帮我接下。”科长点点头，目送我走了出去。走出办公室，我径直朝车位走去，骑上电动车就走。离开公司大门后，我在心里喊了一声：阿门！
做会计就是好，行动自由，不像在医院里，责任心大不说，如果出个医疗事故，还要把自己的一生幸福搭进去，担惊受怕的。
下午三点钟，我准时出现在壹加壹茶社。走进茶社大门，服务生立即躬身迎了上来：“你好，请问几位？”
我点点头：“两位，那位已经在里面等着我了。”
我一边说，一边朝里张望。黄丽婷估计早就看见我了，冲我喊道：“晓轩，这里。”
我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表姐，你已经到了？”
黄丽婷站了起来：“早就到了，我是地主，不能迟到的。”
黄丽婷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风衣，质地很好，脚上穿了一双黑色长筒靴，颜色庄重，看起来全部是名牌的那种。
我坐下后，一个男服务生拿着点餐簿过来了：“请问二位来点什么？”
黄丽婷把点餐簿递给我：“晓轩，你自己看，随便点，今天我埋单！”
我不习惯点餐，我比较老土，每次和沈嘉铭外出吃饭，都是他点什么我吃什么。看见好的东西，顺嘴就多吃点，不好的东西就少吃几口。
我看着点餐簿，一头雾水，半天拿不定主意：“表姐，还是你点吧。”
黄丽婷把点餐簿转到自己面前，翻了翻，对服务生说：“来一壶普洱红茶，加一个杯子，另外，来一份盐津腰果，一份松子仁，一份爆米花，就这样。”
服务生一边记，一边核对：“一壶普洱红茶，加一个杯子，一份盐津腰果，一份松子仁，一份爆米花，是这样的吧，请二位稍等！”
服务生走后，黄丽婷把风衣脱了下来，反手扣在身边：“其实，普洱红茶已经被市场炒烂，也被女人喝滥了。不过，这茶喝下去很暖胃，而且有一股茶气从人体内蒸发出来，对减肥有明显功效，据说对女人的肚腩很有杀伤力。”
我睁大眼睛，看着黄丽婷：“表姐什么时候对普洱茶有研究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会是表姐夫精心栽培的结果吧？”
黄丽婷坏坏地笑：“这倒不至于，你表姐夫恨不得我的肚腩大起来，哪里会让我喝普洱茶？现在市场上很大一部分的普洱都是假的，尤其打着限量版旗号的普洱更是如此。所以，选购时必须认准了大厂子出来的普洱，当然年份越久就越贵。一盘的价格也是1000多元到3000多元不等，珍藏版就更不能估量了。自然，一个女人靠茶水是养不出美丽的，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所以谈男朋友是养颜的王道。女人一旦过了恋爱期，保养就靠自己日常调理了。”
我看了看黄丽婷的肚腩，和婚前一样，一点没变：“是不是表姐夫想做爸爸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
黄丽婷看着我：“三年内不要孩子，等到他们没有耐心了，我再弄点动静出来，让他们喜出望外。”
这时，服务生开始上茶，几份零食也上齐了。我抿了一口普洱茶，味道不错：“三年内？你意思就是说，假如我明年结婚，后年生孩子，你会和我同时怀孕，我们一起做妈妈？”
黄丽婷哈哈大笑：“这个也难说，如果我心情好，后年兴许会和你同步怀孕，同步生孩子，同步做妈妈，反正现在家里什么也不缺，就缺一个屎娃娃。唉，谈点正事，你那房产证上的名字怎么说了？”
纠结，又是房产证上的名字！我拿了一粒腰果，丢进嘴里：“别提了，一提就想睡大觉。大姨和小姨昨天来我们家了，合着我妈三个人一起挤对我，让我考验考验嘉铭对我的感情。”
黄丽婷“哦”了一声：“这么说房产证上没有你的名字？”
我“嗯”了一声：“哪有我啊！婚房是嘉铭他大姑送给他的，写谁的名字应该和我无关的啦，那是婚前财产，连文盲都知道写我的名字是没有道理的。”
黄丽婷不客气地点拨我：“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嘉铭真的爱你，会毫不犹豫地在房产证上加上你的名字。如果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就是打他一百板，他也不一定给你加上去。”
我抓狂：“我昨天问嘉铭了，婚房为什么没有写上他和我的名字。”
黄丽婷拿了一把爆米花，一个个丢进嘴里：“他怎么说的？”
我郁闷地说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说问他妈的。”
黄丽婷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黄丽婷轻轻一拍桌子：“‘神马’都是浮云！沈嘉铭是大孝子，什么事情都是他妈做主，你以后嫁过去要遭罪了！”
我不相信，鬼才相信黄丽婷的疯话。我嫁过去是和嘉铭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妈过日子，我遭什么罪啊？
茶社空气不流通，有点热，我站起来，脱掉外套：“孝子没有什么不好，天底下没有哪个爸爸妈妈不喜欢孝顺的儿子和女儿，他能孝顺父母，对我自然也坏不到什么地方去。”
黄丽婷直摆手：“NO，NO，NO，现在竟然还有这么弱智的女人，他孝顺的是他的父母，又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你，你的概念好混淆哦。”
我看着黄丽婷，有点看不懂她了：“表姐夫是什么样的人？是孝子吗？”
黄丽婷摇头：“你表姐夫才不是孝子，婚前我就把他整个人拿下了，婚后他更是听我的。我说三年内不要孩子，他还不是干瞪眼，他妈更是干着急了。”
我有点不相信：“不会吧？你说表姐夫听你的，我还相信一点，如果说老婆婆也听你的，我就不相信了。换了嘉铭他妈，你连嘉铭都搞不定的！”
黄丽婷嘲笑地看着我：“那是你自己搞不定，不是我，换了嘉铭他妈，我一样搞定她！不要说房产证上的名字了，就是他家的祖产，我也要划一半过来。”
靠，这个女人越说越离谱了，表姐夫天生就是独子，他家的祖产就是不划过来，最后还不是你黄丽婷的？说的都是废话！
我未置可否，眼睛看着茶水，吹了吹上面的水泡：“我怎么可以和你比？
你遗传了大姨的优秀基因，各方面都比我强。在姨子辈里，就大姨最强势，我妈就是瞎闹闹，其实没有什么主见的。小姨离婚了，脾气也不好，顶多算个失败的女人。”
黄丽婷“哎哟”了一声：“哪里啊，纠结。我妈在姨子辈里是最残暴的，手段也最狠，你意思是我也是这样的人？那我成婚姻克星了？”
我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克星了？我小姨才是婚姻的克星，克星大凡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表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黄丽婷喝了一口水：“算了，不谈姨子辈了，‘神马’都是浮云，小辈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OK了。明天嘉铭家的人上门提亲吧？我告诉你啊，明天是最好的机会，提亲的时候你把自己的要求全部说出来，兑现就谈，不兑现干脆拜拜。”
我的表姐哎，这个是要挟，不是谈恋爱，对吧？正常的恋爱关系应该是这样的，即所谓的你情我愿。物质虽然是必需的，但不是婚姻的唯一。
我连喝了几口普洱茶，差点呛到嗓子：“明天我上班，不一定在家的。”
黄丽婷“啊”了一声，惊叫道：“什么？男方提亲你上班？你是不是搞错了啊？嘉铭呢？明天也上班？你以为你们是娃娃亲啊，父母坐一起吃一顿饭就等着进洞房了？你也太拿自己不当回事儿了！”
我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嘉铭不上班，他明天和他父母一起来。我单位忙，明天正常上班。”
黄丽婷笑不出来了：“上什么班？你大脑给风箱夹了？提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去上班？这是关系到你以后的家庭地位的大事情，单位就是一天按三天扣你的工资，也不能去！你也不想想，我二姨天天巴望着你出嫁，生怕你嫁不出去，如果嘉铭他妈一忽悠，二姨一松口，你们家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就把婚期定下来了，你以后在婆家有得罪受了。”
靠，什么逻辑啊！我上班和家庭地位有什么关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吃的有穿的还不够？要那么多附加的东西干吗，累死人啊！
我撇了撇嘴：“表姐，过日子不用那么复杂吧？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不重要的啦，有嘉铭的，就有我的啦！”
黄丽婷恨不得给我一巴掌：“谁告诉你，有他的就有你的？新婚姻法态度很明确，他的就是他的，你的就是你的，纵然哪天他化成灰，也不会成为你的。”
黄丽婷啊，黄丽婷，你怎么现在越来越像我大姨了，言语刻薄不说，连人生观也和大姨一样了。你拜金我没有意见，你可以在自己的生活范围内拜金，不要期望我和你一样，OK？
我无动于衷：“他的就是他的，我好歹一个月也拿4000块钱，吃不到他的，也用不到他的，我现在倒希望他大姑没有给他房子，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他在外面租一套房子了，或者两个人自己首付买房，自然什么矛盾也没有了。”
黄丽婷恨铁不成钢：“你的大脑真是给沈嘉铭洗干净了，我说了半天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再次警告你，明天不要去上班，在家好好蹲着，如果你不方便开口说，我叫我妈明天过去说，怎么样？”
让大姨来我家？黄丽婷你是神经大条到家了！这是我的婚事，不是你的婚事，你激动个鬼啊！
我心里反对，嘴上还是很留情，顺便扯了一个谎：“算了，明天我休息，不上班了，大姨要开店，现在临近国庆节，是服装销售的旺季，耽误了她做生意，我可不敢。”
黄丽婷听说我休息，一下子高兴起来：“我说嘛，这才是我妹妹了。记住，原则只有一个，就是房产证不写你的名字不领证，你坚持自己的原则，任何时候都要装清高，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根本没有朝心里去。我的原则是爱，只要爱情不倒，我的婚姻就不会倒塌，让房产证见鬼去吧！
从壹加壹茶社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黄丽婷开着一辆黄色法拉利F430进口跑车，执意要把我送回家，我拒绝了，因为我是骑着电瓶车来的。
快到家的时候，我接到了沈嘉铭的电话：“晓轩，记得明天提亲的事。”
我“嗯”了一声：“知道了，明天你们几点过来？”
沈嘉铭回答：“我们下午过来，大约五点半吧！”
我接着“哦”了一声：“好吧，我和我爸我妈说一下，让他们准备一下。”
沈嘉铭连忙说：“不要准备什么，就是走个形式，晚上我爸我妈请你们在黄山路酒家吃饭，你明天上班吗？”
我想了想：“我下午和科长打个招呼，早点回来。”
沈嘉铭答道：“好，我明天有两台手术，做完手术后回家接我爸我妈，然后直接开车过来。晓轩，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点点头，问：“什么事情，你说。”
沈嘉铭吞吞吐吐地说：“就是那个房产证加名的事情，昨天我和我妈之间闹了点不愉快，明天上门提亲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房产证这个话题？”
我笑了笑：“可以啊，不过，如果你妈明天自己提起房产证的事情，就怨不得我们了。”
说实话，明天我也拿不准，如果司沁宁控制不住自己，拿房产证说事，将家里的情绪带到我家里来，我也没办法了。
我可以控制自己，但是，左右不了别人。司沁宁的犀利我知道，那天她50岁生日我就领教过她的厉害。
沈嘉铭接过话茬：“这个你放心，我负责在家做好她的思想工作，明天什么都可以谈，就是不要谈房产证加名的事情，知道吗？”
得得得，还没有领证，就开始拿我当他媳妇了，说话也硬锵锵的了。我可以保证自己不提房产证，如果我妈要提呢，我也叫她闭嘴？
既然是提亲，就是提要求是吧？我是初婚，我也不知道提亲应该提什么，问什么，更不知道不能提什么，不能问什么。
我想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嘉铭，明天我只能保证自己不提房产证加名的事情，如果我爸我妈要问个清楚，我就无能为力了。”
沈嘉铭停顿了五秒钟：“这个我不怪你，只要你不提，就好办！”
我笑了笑：“OK，我保证不提。”
在很多时候，人们尊重的不是人，而是背景。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清高会带来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思考过，我只是从大姨的嘴里、表姐黄丽婷的切身体会里，依稀感觉到清高绝对会是一种“杯具”。
我没有刻意地清高过，生活是一种低调行为，从我爸我妈的婚姻里，我看得见那种开门七件事的平淡无奇。
表姐黄丽婷所说的装清高，应该包含了一种低头的元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关键的时候可以厚颜无耻。
我还没有到厚颜无耻的地步，80后的婚姻带着很大的不确定性，我相信缘分，相信命里注定。
我有可能爱沈嘉铭一天，也有可能一年，甚至十年、一百年，这完全取决于缘分。缘分给我的机会越多，我就爱他越多。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不用沈嘉铭的任何承诺。很多人看重背景，我只看重人。
第二天，下午4点半，沈嘉铭穿着无菌衣，从手术台上走了下来。在助手的帮助下，他脱去了手术无菌衣，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沈嘉铭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去重症病房看了看今天的手术病人，然后走到护士站，对女护士长说：“注意观察今天的两台手术出来的病人，我下班了，有情况及时和我联系。”
女护士长点点头：“知道了，沈医师。”
沈嘉铭径直下了电梯，走到车库，打开车门，上了车。到家的时候，司沁宁正在准备礼品，两瓶好酒，两条好烟，两个大礼盒，一共六样东西，图个六六大顺。
司沁宁一边把礼品往客厅门口拎，一边说：“酒这样的就好了，烟这个牌子的也可以了，买得太好了，把嘉铭他老丈人的口味吊上来了，以后想改喝便宜的抽孬的，都不成了。碰到那个逢年过节的，都是我儿子去孝敬他，那得花多少钱啊！”
沈飞歌一边换出门衣服，一边跟过来看：“我说了第一次上门提亲，买点好的，你这全是二等货，也有脸拎出去见人？”
司沁宁一脸不高兴：“我怎么没脸了？我还看见拎了六个苹果和一串香蕉就上门提亲的，人家夫妻两个现在还不是过得很好嘛。”
沈飞歌鄙夷地看了司沁宁一眼：“你那说的是哪个年代的事情啊？不会说的是我家父母当年到你家去提亲吧？我记得我爸我妈就是拎了几个苹果和几根香蕉去的。”
司沁宁哈哈大笑：“哎哟，你的记性还真不错！我以为你早忘记了，比起当年你家送的那些苹果和香蕉，我们提亲的东西已经算高档的了，价格翻了十倍都不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