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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且说苏秦张仪分别后,两人回到家中住了一段时间。但是,内心中始终感到无法平静,也许是学识不同,见识不同,那颗奋飞的心灵也不想永远沉睡吧。

苏秦平日带领兄弟两个到田间干些农活儿,努力起来倒也勤勤恳恳。但是时间久了,总觉得心里有些躁动,忍不住想要了解外面的事情。

每当张辰从外面贩货回来,苏秦总不免到他家里座谈一番,两人谈起国际大事,列国诸侯纵横交错,苏秦总有一番独到见解,张辰渐渐觉得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年轻人,也许真有与众不同之处。不知不觉的,对他也比以往亲近几分。

一日,苏秦兄弟三人下地劳作,晌午时分,日头高照。三人坐在田间地垄歇息,打开罐子喝口水,又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苏秦低头望地,半晌沉闷不言。苏代苏厉瞧他不同往日,心中疑惑,问道:“大哥,你今天怎么啦,无精打采的?”

苏秦情绪失落,说道:“兄弟,你看看这坑洼不平的土地,我们祖祖辈辈都被拴在这块土地上,整日劳累不休,何时是个头儿啊!”

苏代苏厉看他如此说,心想,莫非大哥的病又犯了。赶忙劝道:“大哥,你不是又病了吧!我们从出生都跟这块土地离不开了,这就是命啊。大哥不也是吗,你离家三年,现在不也回来了吗?大哥快别乱想了,我们还是赶紧干活儿吧!”

两人生怕苏秦再胡思乱想,赶紧扯着袖子把他拉了起来。苏秦被他们扯不过,站了起来。刚走没几步,有些不耐烦的挣脱开来,愤愤说道:“我没乱说,兄弟,现在的大哥还是三年前的大哥,我从来没做梦,要是说我做梦的话,那就是我一直做着出人头地,想要挣开这块土地的梦。而且,这个梦从来就没醒过,现在也没有……”

苏秦说的慷慨激昂,把二人说的目瞪口呆,傻傻的站在那里望着苏秦。他们发现,他们的大哥已经不是他们心中原来的样子啦。他说的那番话,他们从未听说过。

西方的天际一片乌云遮住了夕阳,天色很快暗淡了下来。三人扛起锄头回家,一路上不知该说些什么。苏代想了很久,放才提醒道:“大哥,你刚才说的话我们听不懂。可是,回到家里,你可千万别跟母亲再提这件事,要不然她又该不高兴了!”

苏秦听了他的话,沉默无言,低着头,闷闷的走回家去。

一张黑色的天幕遮蔽了天空,宇宙苍穹彻底漆黑一片。茅草屋中昏灯冉冉,瘦弱的火苗不安的跳动着,仿佛随时会被刮来的风给吹灭了一般。

几个妇女把晚餐端上餐桌,七个人围坐在桌旁,一声不吭的吃饭。刘老妇人坐在中间,一边吃着,一边不停的唠叨着,说他们兄弟三个今天干活儿不够快,锄地锄的不够好。又说今天苏代的媳妇儿缝鞋技术太差,鞋底的一圈线绳走的不顺。刘老妇人谈一会儿家常邻里,见三个儿子媳妇儿也不吭声,觉得有些异样。她望了几人一眼,见他们纷纷低着头,手中拿着碗筷,却一点也没心思吃饭,心中便有些不高兴。突然砰的一声,刘老妇人把碗筷猛地往桌上一放,几个儿子媳妇儿心头一惊,吓得不敢吃饭,呆呆地望着她。

“今天这是怎么啦,没一个说话的,一个个哭丧着脸,老娘还没死呢?”刘老妇人生气地说道。

三个儿子媳妇儿仍然低头不语,一个个只管眼瞅着碗里的饭菜。

刘老妇人见他们一声不吭,叫道:“代儿,你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个都变哑巴了吗?”

苏代低着头,抬起眼睛瞅了她一眼,嘴里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什么呀!”

刘老妇人又看看老三的媳妇儿李氏,说道:“你说说,今天怎么啦?”

李氏有些胆怯,她抬头扫视众人一眼,又望着苏厉,似乎在向他求救,没等苏厉看见,刘老妇人又一拍桌子,只听咣当一声巨响,桌上的饭菜差点蹦了起来。

“你看他干嘛,我在问你话呢?”刘老妇人有些恼怒了。

“娘,我……我听苏厉说,大,大哥又想出去了!”李氏断断续续的说。

王弗听李氏说完,心里猛地一惊。最近几天,她也一直感到苏秦有些心神不定,正想不出所以然来,然而,她更多的还是担心丈夫再跟母亲刘氏闹矛盾。

刘老妇人仿佛没听见李氏的话,神情冷冷的,只看着前面的桌子出神。

一家人沉默许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苏秦呆坐着,脑海里一片嗡嗡响,他真有些恼恨老三苏厉,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一个妇道人家给他添乱。

“母亲,我……”苏秦有些紧张的说道。

刘夫人转过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你真的还想出去?”

苏秦望着他母亲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出她是否在生气,只感觉到语气是异常的平淡。

苏秦没说话,把头一低,等于是默认了。

“你现在就给我滚!”刘老妇人突然像是爆发的火山一般吼道,从她的胸腔里喷出一股再也无法忍受的怒气。

无论苏代苏厉兄弟俩以及三个儿媳妇儿如何劝说,刘老妇人始终怒气未消。几年以来,让他最耿耿于怀的事情就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虽然苏秦排行老大,但是他的心一直不安定,动不动就想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让她颇有些无奈。

一家人吵嚷了许久,最后刘老妇人见儿子还不死心。突然转头跑进里屋去,把门随手一关,一个人在里面翻箱倒柜。

三个儿子媳妇儿以为她要寻短见,吓得他们赶紧一起推门,大喊大叫起来。苏秦有些后悔,要是因为自己不听话害了母亲,他可真的后悔莫及了。急忙拍着门大喊道:“母亲,母亲开门呀。儿子知错了,我再也不出去了,母亲开门吧……”

几个人喊了大半天,刘老妇人才把门打开,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包袱,眼睛紧盯着苏秦,一把把包袱推到他的怀里,冷冷的说:“你既然一心想到外面去,我也拦不住你。毕竟你也长大了,我这个老婆子见识少,就守着这几间破草屋过完下半辈子了。这是我们家几代人积攒的钱财,都给你,去实现你的什么梦想去吧。以后你在外面是死是活,跟我老婆子啥关系也没有了……”说完,又一转身进了屋。

苏秦一听,满心慌乱。没想到因为自己一个想法,又闹的一家人吵吵嚷嚷,还惹得母亲生气起来。当下连忙跪下哭道:“母亲,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出去了,求母亲原谅儿子吧。”说完话,便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只把头磕的咚咚直响。

苏代苏厉的媳妇儿见刘老妇人把家里的财产都给了苏秦,心里有些不乐意,眼睛不停的瞟向自己的丈夫。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在此刻再触刘老妇人的霉头。

“老二,明天一早,送你大哥出去!”刘老妇人在屋里说道,紧接着,屋里的灯光熄灭了。

兄弟几个各回自己的屋,妻子王弗帮他把外套脱掉,心神有些恍惚的坐在床沿,苏秦也有些傻傻的,愣愣的坐在旁边。

“你真的还想出去吗?”妻子不解的问道,她的眼神里充满疑惑。

苏秦默默无言,眼睛只是望着两脚下的地面。

“外面真的那么好吗?”妻子又问道。

苏秦抬起头,望着她:“我真的不想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

翌日清晨,天刚灰蒙蒙亮,空气有些潮湿,树枝和草叶上沾满了露水。苏代帮苏秦拿着包袱,将他直送到村口,苏秦接过包袱,看着兄弟,说道:“老二,照顾好母亲。你嫂子有啥事情,你也多帮衬点!”

苏代说道:“我知道了,大哥,你真的要走吗?”

苏秦脸上苦笑一阵,却没说话。

洛阳城繁华无比,经过一年修整,原本破败的城墙又重新翻修了一回。虽然周王不再有当年的雄威,但是周朝天子气概,从洛阳城的恢宏大气中也可想见当年风采。

苏秦在路上走了两天,进城之后,先找了一家客栈歇息。夜半时分,他独自躺在旅店床上,透过窗户遥望天边稀疏的明星,思忖着如何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如何才能衣锦还乡,让自己的母亲,家人,乡邻不再看扁自己。不知不觉间,闭上眼睛陷入了梦乡。睡梦中,他看到自己身披锦衣,骑着高头大马,前面护卫开道,身后侍从众多,尊荣富贵之极。

庭院的树枝上突然传来一声夜猫的尖叫,把他给惊醒了!

天亮了,苏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乱逛。洛阳城的街道路面宽广,两旁店铺林立,行人拥挤,热闹异常。不时有从此经过的达官贵人,车马众多,侍从们一路上呦呵开道,好不威风。

苏秦突然灵机一动,觉得心有所获。他快步走向附近一家衣店,买了昂贵的貂皮大衣,五彩锦绣,时尚靴子;又到车马行里买了几辆马车,租了几个奴才婢女。转眼间,把自己从新打扮一番,身形一转,俨然有诸侯贵族气象。

深秋季节,空气中不时刮来一股清新的风。三五成群的游人们聚在一起,在野外郊游踏青,几个小孩子兴奋的跑起步来,你追我逐的玩起游戏。忽然,人们注意到附近的官道上有一行队伍经过,车马成群,奴仆众多,车上帘幕重重,看不清是何贵人。奴仆手中旌旗蔽日,只觉得尊荣之极。游人不晓得是哪个高官贵族从此经过,纷纷聚在那里议论不停。

队伍进城后,先在一家豪华的旅店住宿下来,这一声势,直惹得洛阳城内百姓引颈相望,成为城内一时的焦点。苏秦待在客房里,回想今天一天的经历,不由得感叹万千。心想:“富贵荣华,果然是人人都羡慕的。有朝一日,我苏秦一定将它变成现实。”

翌日清晨,苏秦写了一封短信,带领仆人直奔周王宫殿,将信交给守门士兵,此时周显王正在上朝,太监入奏。周显王问道:“苏秦是何人,众卿家可认识吗?”

满朝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只道不知。

宣王又问左右:“列国诸侯中,可有叫苏秦的人才?”

左右也都摇头。

显王说道:“既然如此,且宣苏秦上殿。”

太监将王命传达出去,过不多时。苏秦进殿,只见他头戴冠帽,身披貂皮大衣,衣彩华丽,器宇轩昂,自然中平添一股高贵之气。

显王一看之下,不禁从心里多了几分喜欢。苏秦下拜行礼毕,显王说道:“先生贵姓,来见寡人何事?”

苏秦又朝显王鞠了一躬,说道:“学生乃本国洛阳人士,早年跟随鬼谷先生求学于云梦山,如今学成归来。心想如今天下纷争,列国争雄,我周朝乃天下之主,遥想当年文王武王之盛世,成康之繁华,如今王业凋零,天子之政不出百里,想念至此,不禁另学生感慨叹息。学生有心为国,愿以自己微薄之力,重复我周朝国威,让列国诸侯远慕来归……”

苏秦言毕,满朝文武私下议论纷纷。周朝天子王纲废弛,如今不但无法号令诸侯,反倒任人欺凌。上自周王,下至文武百官早已习以为常,心想着能够保持这方圆百里之地,不至于宗庙俱废也就够了。如今乍听苏秦这一番惊世之言,怎能不心惊肉跳呢。

周显王坐在王位上,半晌无言,愣了许久,这才醒悟过来,说道:“先生先到驿站歇息,容寡人稍后请教。”随即命太监引到驿站,礼遇颇厚。

显王回宫后,屏退左右,自己一个人默默呆坐,回想着当年周朝创业之君,文武成康号称四大圣主,带领天下诸侯讨伐商纣,分封八百诸侯,威震天下。如今国力衰微,朝政废弛,天子之尊早已烟消云散。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当年先王驾崩,他命各国诸侯前来奔丧,诸侯们却一个没到,齐国威王不但不来,还出言不逊,毫无人臣之礼,自己却又奈何他不得。如今各诸侯国为互相吞并,无不争相招揽人才,企图变法自强。周朝现在是越来越弱小了。如果再不筹划自强之道,别说天子之名不保,周朝的江山社稷恐怕也要灰飞烟灭了。

显王越想越不安宁,心情激动,坐卧不宁。也不顾外面天黑,就叫太监进来,说道:“快,快将今天上殿的苏先生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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