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站起来到四周转了转，几年不见，班上同学变化明显了，好多当初稚气未脱的女生如今已是婷婷玉立的时尚女郎，出来工作的已有职业女性的成熟风韵。男生的话题不再是漫画书、追女孩，而是谈找工作的失落，公司老板的无良，多了些愤青的色彩。同学们之间的距离也凸显了，考上重点大学，或在大城市读书的，多了些意气风发的神色，多了些谈理想抱负的得意，而已经出来工作或读二三流学校的同学，多了些抱怨，多了些谈吃喝玩乐的庸俗。
聚会的中途，瑶瑶出现了。几个哥们都知道韩石和瑶瑶的故事，都挤眉弄眼开起他的玩笑：“嘿嘿！老韩，八年抗战小日本都打下来了，你们俩从初中开始有好几年了吧，咋不见有好消息？”
“老韩在广州的大学早就抱得美人归啦！”
“老韩，你太让大家失望了吧，放着瑶瑶这么好的姑娘不追，等着拱手让人？”
韩石不知如何回答，说实话，他和瑶瑶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非常痛心。有时候他认真地思考他高三时为什么会离开瑶瑶，为什么在同学中也算佼佼者的自己在瑶瑶面前却那么自卑，为什么他越觉得珍贵的东西就越不敢去碰……想了很久，也想不太明白，或许这就是他极度要强而又内心自卑的性格决定的命运！
瑶瑶很大方地走过来打招呼：“韩石，上次谢谢你的帮忙，要不是你，我在广州可能找不着北呢。对了，占用了你好几天时间，回去有没有被女朋友批一顿啊？”
韩石的脸都红了，连忙说：“哪里话，不会的……噢，你工作定了没有？”
“手头上有几个单位，包括上次面试的石化，我想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选。”
“你们真牛啊，工作起点高，前途无量，记得以后发达了要罩住小弟啊。” 插嘴说话的是坐在一旁的阿辉。阿辉是韩石高中时关系不错的同学，他高考没考上本科，到武汉读了个大专，半年前已经毕业出来工作了。
韩石说：“阿辉，风光的是瑶瑶，不包括我啊。唉！忙忙碌碌了半年，我现在还飘着呢，都有不知会到哪里落脚。对了，听说你在深圳？”
“是啊，在深圳做物流，刚入行，混口饭吃。”
韩石还没去深圳找过工作，想了解一下，就问：“在深圳工作怎样？”
“也就那样，富人的天堂，穷人的狗窝，我现在啊，就图个温饱，也不知路在何方。”
“过了年，我跟你到深圳揾食（谋生），怎么样？”
“欢迎啊，等你韩兄在深圳发迹了，小弟我也有棵大树可乘凉！”
【4】
寒假期间，陈一楚打来电话。很兴奋地告诉韩石：“我见到检疫局的陈处长了，他让我好好面试呢？”
“是吗，那钱的事呢？”
“给了他堂侄五万，不然还见不着陈处长呢！”一楚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一楚回到老家，说了上次到东莞面试被抢劫的事，家里人都很担心，庆幸一楚人无大碍之余，都觉得，不能再冒险到处找工作了，不如花钱找陈处长，争取检疫局公务员的面试能成功。于是他老爸找到陈处长的侄子大雄。
大雄说：“我上次把话都讲清楚了，现在公务员是什么，是当官啊！当官多好！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但名额有限啊，那只能用钱铺路啦！”
“是不是给了钱就一定能进呢？”一楚父亲问他。
“你要不信啊，我二叔春节的时候回来，我带你去拜访他吧。”
“如果能见着陈处长，再敢情好啊。”
一楚的父亲给大雄送了价值几千元的名酒好烟，让他安排见陈处长一面。大雄笑吟吟地一口答应了。
年初四，大雄打来电话，说陈处长回来老家，让他们快去见一面。一楚的父亲欣喜万分，立即提着准备好的礼品，带着一楚去登门拜访。
陈处长五十多岁了，谈吐不紧不慢的，和气中又略带威严，看上去和电视新闻里的领导一样很有官样派头。
大雄把一楚和他父亲带到陈处长面前，说：“二叔，这就是我说的我们镇上的同乡老陈，他儿子陈一楚这小子不错啊，到广州上大学，今年还考上你们单位呢。”
一楚怯生生地纠正说：“是过了笔试，进了面试名单。”
“噢！对，是过了笔试，等着二叔您老人家面试呢。”
陈处长看了看一楚，微微地笑着说：“是吗，不错啊，听说报名的人很多，能进入面试环节的，都很不容易。”
一楚的父亲恭恭敬敬地说：“听说面试竞争很激烈，还盼陈处长您指点指点呢。”
“面试三取一，考上的几率也不小了，只要是人才啊，我们会慎重考虑的。”
说话期间，陈处长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是一些打电话来拜年的人，屋里也陆续有他的朋友和亲戚来访。一楚的父亲还想多说点请陈处长关照犬子之类的话，大雄不耐烦地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走人。一楚和父亲只能起身告辞。
从陈处长老家出来，大雄很不客气地说：“老陈，我二叔你也见啦，一楚的事没他办不成的。但是，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有其他领导呢，得打点各个关节，你明白吗？”
一楚的父亲为难地说：“我知道，一楚的事你费心了。钱的事……能不能少给一点？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啊。”
大雄说：“那先付一半也行，不过，我事先声明，这钱不是我要的，也不是我二叔要的，是用来帮你家一楚‘打点’检疫局里的领导，现在办事，没钱行不通啊。”
就这样，一楚的父亲交了五万元“首期”。
【5】
春节期间，晓苇也和一楚一样，被家里人带着为工作的事奔忙。
晓苇妈妈带着她去拜访邻居秦校长家。秦校长所在的市二中是他们老家H城的一间重点中学，在地方也很受重视，很多回来工作的师范生都想进去工作，竞争的程度没广州激烈，在地方最讲“关系”，而非才能，没关系再有才恐怕都行不通。晓苇妈妈一早就跟秦家打好招呼了，希望晓苇能到二中当教师。
秦校长一家对晓苇的来访非常热情。秦校长问了晓苇一些大四的课程安排，对她说：“晓苇，下学期你们不用上课，你干脆来我们学校实习吧，先熟悉熟悉情况。”
秦洋的母亲说：“对啊，先试教一段时间，有什么困难秦洋会帮助你的。”
晓苇妈妈感激地说：“真让秦校长你们一家费心了。”然后对晓苇说，“晓苇，你看秦校长对你多好啊，要好好感谢人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多向你秦洋哥请教。”
秦洋老实巴交地在一旁说：“哪用我教啊，她学得比我好，比我好。”
秦家的热情让晓苇一家终于放下心头上的石头。
回家后，晓苇打电话给韩石，把拜访秦校长的事说了。韩石听了心里酸溜溜的，问晓苇：“那个叫秦洋的有女朋友吗？”
“好像没有，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木讷。”
韩石说出了自己的直觉：“市二中按理说是不容易进的一个学校，秦家那么上心，说不定是两家的长辈达成某种默契，在为你和秦洋牵线呢。”
“牵什么线！韩石，你不要冤枉人，我可要生气了啊！”晓苇听了气呼呼地在电话那边大叫起来。
韩石连忙赔不是：“我冤枉好人，我错了，错了！晓苇，你真打算回老家工作？”
“我也没办法，总不能留在广州失业吧。”
“或许下学期会有转机呢，要不要等等再决定？”
“石头，我们面对现实好不好？你也找了半年了，在广州找到合你心意的工作了吗？你也没找到，为什么就不考虑到周边城市？比如我们老家H城，这里今后也很有发展前景的。”
“我想再跑跑，年初各地都召开春季招聘会，我到深圳、佛山、东莞等周边城市去看一看，然后再作决定。”
寒假期间，韩石和晓苇为了就业的城市交流过好几次，几乎都是不欢而散。晓苇从小都很听父母的话，对家人安排她到老家市二中的试用决定，不敢违抗。韩石呢，又不愿意到她家乡H城发展，如果毕业了不能在一个城市工作这对他们的感情来说是个严峻的挑战。晓苇试图劝说了韩石多次，韩石依然坚持己见，要去更多的城市碰碰运气。
韩石也把他的这个决定和家里人说了，决定年初八就开始出发。韩石母亲也有些反对，唠唠叨叨地说：“不急啊，哪有刚过完年就到处跑的，和民工抢饭吃啊……”
韩石父亲则劝说：“别太挑，差不多就行了，别像那猴子掰玉米，贪心不足，掰一只扔一只，到头来一场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