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无羁答道。
说话间,无羁已引着我来到一条长长的甬道前。
我朝其中望了一眼。这条甬道穿山开凿,高度约摸与我前世身高相当。甬道尽头,依稀能看到一丝亮光。隐约间,仿佛还能听到阵阵喊杀声。
我和无羁拾阶而上,弓身进入甬道内(看来,我的新宿主身材比我前世的好啊!)。甬道里有些潮湿,地面滑溜,似是常有人通行。不知是花岗石还是大理石铺成的石阶不断抬升向上。那喊杀声也越发清晰入耳。我本想向大个询问一下,但觉得出了甬道一定会真相大白,干脆打住。
这道甬道并不长,拐了三个小弯以后,来到另一端的出口,顿觉豁然开朗,一片光明。
但眼前的景象,比我彼时见到葫芦窟时,更让我惊讶!
眼前是一个有如室内足球场一样的大坑,四四方方,边长大概在百丈以上。在这个大坑里,又掘下了4×4的16个小坑。每个小坑均有一丈来深。看阵势,颇有点像秦始皇兵马俑的兵马坑。在其中正北中央的一个小坑里,一位武士装扮的中年人,正在指挥着一个方形阵列变换,大致在演习某种古阵法。那些方阵里的构成人员,我们姑且称之为兵士吧,看来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人。先前我听闻的喊杀声,正源于此。
只是我和无羁现在身在的地方,相对于大坑底部,尚有三四十丈高,再加上水平距离,以我的目力,根本无法看清这些人的具体模样。
“大人,这就是越王当年为复仇凿山而建的练兵坑。”无羁道。
我不禁由衷感叹道:“真是蔚为壮观啊!越王勾践真是用心良苦!用心良苦!”
“是!张良大人正是要借那越王之志,用这越王之地,激励我韩人,不忘灭国之辱,誓死要重建我大韩的宗庙社稷!”无羁用一种并不常用的深沉语气说道。
我忽然像是对张良和无羁心中那股复仇的决心感同身受。
虽然我一个现代人,其实与韩国没有半毛钱关系。韩国和秦国也好,张良和秦始皇也好,不过都是我的老祖宗。而且,秦灭六国,结束了群雄割据,天下大乱的局面,对天下的老百姓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我们精神萎靡的现代人虽早已不复那种古人慷慨悲歌的豪气,但和我那贤弟及无羁相处这半日下来,人家对我好吃好喝好招待。我们中国人都是讲情面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在感情上自然不自觉地偏向了张良所代表的韩人角度。
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恩仇,才算得上不枉为人一世!
虽然历史早已注定了结局!但人嘛,就这一辈子,匆匆不过百年。为了一个目标,一个梦想,轰轰烈烈干一场,管它成与败,这才算得快意!
好吧,如果有一天,张良真要让我去锥杀那始皇帝,而且必将以失败告终,我也认了!
我心里这么说着,立觉胸中豪情顿生。
我道:“在下虽不才,一定力助张良大人完成这灭秦复韩的大计!”
无羁眼中顿时有些放光,道:“能得大人此言,在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请受无羁一拜。”
无羁果然纳头便拜,我赶忙本能地去扶住他:“将军不用行此大礼,我们还是下去看看吧。”
无羁站起身来,朝我施了一礼,眼神比从前更恭敬了。
无羁道:“正该如此。张良大人吩咐在下,一定要领我韩人子弟,向大人见礼。您别看,那小小一个方阵,虽只有六七十个小子,但他们都是子房先生从韩国王室、大臣、贵族遗民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子弟,而且其中多有将门之后,个个都有胸怀复韩的大志。假以时日,修学以文武,必将成为我大韩重建的栋梁!”
哇!张良这是在整一所复韩的黄埔军校啊!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培养了骨干力量,招兵买马的事情就好说多了。这大概就是我那位三杰贤弟胸中的算盘。这倒是和未来他真正的对手——项梁和项羽叔侄,想到一块去了。
我点了点头,意示嘉许。
我们沿着坑边一道仅能容单人通行的鸟道,下到坑底。
那中年“教头”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向无羁和我抱拳拱手致意。
我们施还了礼。
无羁道:“卢先生,这位是沧海君大人,黄石公的高足,也是张良大人的师兄。”
看来,“我”与这位卢先生应属初次见面,之前并未谋面过。
那位卢先生已让战阵自行操练,自己三步并两步,赶到了我们身前。
卢先生朝我施礼,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丰神俊朗,神采不凡!不愧是室外高人的门下!”
我连忙还了礼,想一想是不是也该夸多方几句呢?貌似不妥,对啦,还是先客套一下,见机再说。
于是,我道:“先生过奖。在下不过江湖中一只野鹤,四海为家,四处漂泊。功不立,名未显,实在是有辱师门!”
那卢先生似乎觉得我的比喻很有趣,脸上露出非常善意的笑容,道:“大人太过谦了,我家主公大业,还须多多仰仗大人啦。”
我含含糊糊也呵呵笑道:“自家兄弟,好说好说!”
我发现,虽然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知识阶层大喊“反对封建礼教”的口号,对这套明尊卑的祖宗制度非常不齿,但实际上来说,“礼”在润滑人际关系中实在有莫大好处。我们这样本来的陌生人,这样彼此一施礼,一套近乎,顿时感觉拉近了彼此的心理距离。这不像我们现代的国人,恨不得三句话不合,就开口骂娘,一点礼节都木有。这大大恶化了人际交往环境,增加了社会成本。“礼教”显然也绝不是毫无道理,不该一棒子打死。
一来二去,我和那卢先生也渐渐混熟了,开始称兄道弟。但似乎他碍于我是张良——他主公的师兄,又有一个貌似很拉风的师傅——黄石公,觉得自己可能是高攀,所以一直有些忸怩。无羁向他解释说,“我”是方外之人,不拘世俗的礼节,他才勉强敢以兄弟相称。我让无羁也称呼我为兄弟。
好吧,为了在这我尚一知半解莫名其妙的世界里活下去,我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了,这就像是我们的祖先——祖猿基因里遗传给我的一种本能,一种生存策略。
我有三个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