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之中,公主虽然仍抱着碰运气的念头,不时在王城之中逡巡于街市;而木隶小组始终不再露面前来与她相见、也没有其他无事生非的动作或迹象。所以渐渐地,蛮王便也对木隶等人淡了关注的心思。
王庭诸人更多倾向于认为木隶三人大概已经悄然回到罗盘山去了也未可知。于是大家便更多的把注意力集中到关注营救帝国使团一事的进展上来。
只有公主和大巫等少数人心有隐忧,他们基于对木隶小组的了解,一直担心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这一日蛮王分别收到边军将领和谈判使节的消息,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在赎金和放人问题上,绑匪再次通过帝国提出了新的要求,该要求又由帝国谈判特使向蛮人方面作了通报,内容如下:
一、身为蛮人,展开绑架汉人使团的行动,初衷虽是为了得到财物,但也不愿因为私利眼看着蛮国受损。所以坚决反对由蛮国支付赎金,要求帝国限期退回蛮国方面用来交付赎金的军粮与给养物资。
二、所退回的军粮与给养物资不再运回边军后方大营,由蛮人边军负责在十日之内输送到罗盘山蛮军营地。
三、军粮与给养物资输送完毕后,释放汉人使团正副使以下随员。
四、汉人应即时与蛮国就赎金问题进行重新谈判,达成一致后限期向蛮人边军交付以作为向罗盘山蛮军输送军粮的补偿。
五、我方将暗中监控以上要求的执行情况,并可能随时采取措施或展开行动,确保以上要求得到落实。
六、在上述条件得到满足之后,释放汉人正副使。
……
——如果能骂死人的话,蛮王的脏话之下,大概得有好几十条人命了。
王庭之上,蛮王戟指喝骂、声震殿宇;眼前听众无数,俱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这些该死的“绑匪”,该死的汉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劳子钱也出了,汗也洒了,他们还是不想让劳子得个安生!
不是说汉人自导自演吗?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我看恐怕不是汉人、而是蛮人自己还不消停吧?王城之中某些人,幕后伸手、里应外合,莫不是还要妄想与汉人合力,一起来和本王抢这把椅子吧?
蛮王骂来骂去,又回到源头上。于是对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外事部门一通斥责,不由分说,自朝堂而下至驿馆侍员,通通下狱严审!
散会之后,蛮王怒气冲冲地置乌羽后于不顾、径直宿于白羽后居所。
是夜王城诸人不眠。
乌羽后屡次求见蛮王,不许。
白羽后收拾打碎的茶盏,伤了玉指。
公主整日只好安静于宫中居处,书画以消磨时日。
大巫忧重,于祭坛密室之中叹息不已。
老族长听闻消息,如痴如呆,半晌无语。
乳娘幽居已久,这一日忽然在榻上醒来,犹自哈哈大笑、其心乐甚。
……
数日之后,蛮汉边境上,帝国军队未见异动,气定神闲之间反而显得非比寻常。
蛮人军与王城之间的消息往来反而更见密集。
又经过白羽后好一番劝解,蛮王的怒气终于有所消弥;初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雷霆之怒,终于高高举起后、又轻轻放下。
对罗盘山蛮军头领发来的自辩书状,蛮王未置可否,只是语气淡淡地吩咐他组织力量前往散马驿运粮护粮。
头领独在大帐,惆怅良久,这时才禁不住长长一声叹息。
此后数日,往来于散马驿与罗盘山之间的车马如流,运粮军士不绝于途。而往日不停袭扰的汉匪们,也分外默契地隐伏不见、任由蛮人一遍又一遍地梳理地头却一无所获。
第十天。
在密营前往散马驿的方向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支十多人的小小队伍,全都是汉装、默默无声地只顾埋头赶路。
行不了多远,早有大队的蛮军四面围上来,再由通译稍加询问之后,带队的军官一边将发现汉人使团部分成员的消息飞报罗盘山蛮军头领以及蛮人边军将领,一边继续以包围之势护卫着队伍向散马驿缓缓而来。
罗盘山蛮军这边,头领一得着消息,立即派出事先特意从五十名老军中挑出来的几位老者、由精干人员带队也向散马驿方向急赶;终于在当天下午赶上先行的队伍,确认了先前发现的所有汉人都是使团成员的身份,连忙又将这一消息向相关各处逐一传报过去。
在到达散马驿之前的这一段路上,蛮军毫不客气,不由分说地对十余名汉人逐一搜身、对其随身携带的资财分文不取,排除了携带链环或书信的可能。
使团随员们事先已经有所准备,对此倒也不反抗,显得很配合;只是对某些粗鲁生硬的动作毫不客气地报之以标准国骂,生怕蛮人通译听不懂而不用半个方言词汇。
蛮人们则全都装作听不懂,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动作着实麻利得很。
于是,一方骂骂咧咧却无可奈何、另一方默默无声却动手动脚,这一幕可谓奇观。
然后就到了散马驿,扎下营来,等候指令。
按照绑匪再次开出的条件,蛮人的动作基本完成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帝国来支付赎金?开玩笑吧!
但是看绑匪说的又不象是开玩笑。
这时候帝国通过谈判特使传话了:
帝国已经对绑匪失去耐心了!种种迹象表明,绑匪分明是与贵国合谋坑人来着;好吧,既然绑匪都一门心思想着要维护贵国利益,那么你们两方自然是同路人、都是帝国的敌人,开战吧!
如果绑匪要撕票,请便!从今而后,杀我正副使两名的血债,贵国用什么样的代价来偿还呢?请自行斟酌。
此话如此嚣张,不单是蛮人边军将领忍无可忍、蛮王都恨不得马上亲自带兵上阵了!
好在王庭上诸位官员这回倒是颇为冷静,一个劲儿地劝说蛮王道:“不管怎么说,送出去的粮食又到咱们自己手里了不是?绑匪要如何咱们管不着,但如果真的开战,毕竟于我蛮国不利;还是暂时忍一口气,暗中送些财物,请汉人再和绑匪进行协商一下,先把正副使营救出来以后再来从长计议吧……”
蛮王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也是:蛮国这一边都做了那么多的工作了,若是都打了水漂,实在心有不甘!再说,粮食给养这回全都送到了头领那里,不相信他真的能凭此翻了天!
另一方面,也不排除是汉人嫁祸的可能;只要吩咐头领看紧了,汉人怕也没可能把粮食给养全都给抢了去。
“那么,你们的意思还是先稳住汉人,且盯住罗盘山这边的动静?”
“正是正是……”
诸位官员忙不迭地附合着。
“也罢!”
蛮王大手一挥:“就这么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且看这些汉人究竟能蹦得多高!”
这一回计议停当,蛮王便令王庭传信给谈判使节和边军将领,知会了王庭议定的方向,要求他们试着与帝国特使接触一下,看看有无转圜的可能。
散马驿这边,蛮人方面的谈判人员与边军将领收到王庭的指示,无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接触帝国特使。
自然少不了一番财帛贿赂与曲意奉承,身段放软、姿态低到几乎着地!
帝国方面的特使好不容易才松口答应向上请示、只是不能保证成功。
等待,等待,不长的时间,真的好生心焦!
好容易等到约见的时间,帝国特使见面便摇头道:“难、难!绑匪说没得商量。”
此话令蛮人心中一沉!
不过,接下来帝国特使又说:“就算绑匪不同意,咱们还是可以暗中设法的嘛!只是不知贵国方面意下如何?”
蛮人使节有些警惕地问:“贵使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由贵国暗地里出赎金、我们再明面上送还即可;不过是转个圈而已,不会真让贵国破财。不过此事须做得隐秘、不可再为绑匪知晓。”
“又来这套!”
蛮人使节心中暗骂,但除此之外也无法可想、又不敢做主,只得告诉汉人说要先请示以后再说。
“听凭贵国的意思啦!”
帝国特使无可无不可地说,显得意兴阑珊。
蛮人使节回来后又与边军将领计议许久,这才斟酌措辞向王庭请示。
王庭同意汉人使节的做法,只是提醒要注意两条:一是要与帝国特使签订一份约书,二上要约定保密措施,哪边泄密哪边负责。
只得又来约见帝国特使,说了上面的两层意思。
帝国特使显得百般不情愿,又架不住蛮人使节好说歹说、再加上再次奉送的丰厚财物,只好同意,双方签字画押,立了约书。
暗中操作妥当。然后是堂而皇之的谈判。
双方照样一番装腔作势的讨价还价,只为能瞒住绑匪。谈判完了,然后是汉人来到边境,大张旗鼓地向蛮人边军交割赎金。
殊不知,汉人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蛮人则是急盼救出正副使、好尽快了解此事。
双方不假思索的味道颇浓、于是匆匆走完了过场。
蛮人接下来自然是眼巴巴地盼着汉人正副使节二人快快现身,好礼送出境,再图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