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航特别激动,搂着我不放,嘴里不停地说着这些年离开之后,他是怎么样回忆着小时候的我。这些年他一直想找我,可是没有消息。没有想到,会在公司里看到我,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错过了,他要狠狠地抓住我,一辈子再也不让我逃。
我浑浑噩噩地听着他表白,脑中轰的一声不断地回放着他说的:一辈子再也不会让你逃!
一辈子!因为这三个字我走神了。我从没有想过一辈子的事情,就算是曾峥,我也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想过我将来会嫁给谁,和谁牵手走完一辈子。那个人在我的脑海中,只是一个影子,模糊不清的影子。
“方琳,我喜欢你。小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怕我,可是方琳,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再怕我,我会让你爱我!”杨航依旧在喋喋不休,我却哭了。
我说:“杨航,你别耍我了。我这会正难受着呢!我不怕你,那些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儿,才闹出的笑话。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会把你当成好朋友的。只是,现在我特别想一个人呆一会,可以吗?”
杨航依旧搂着我不放,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那么搂着我。于是,我终于哭出来了。一直以来,我把脆弱藏得很好,永远不让人看到。曾峥不知道,我也会难过。在我们第一次分手的时候,我在齐白的房子里哭了一晚上。我为他哭过,只是他不知道。
许久过后,我擦干眼泪,尴尬得说不出话。杨航却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再一次惊讶,他竟然懂得我要说而说不出口的话。
而我和曾峥,从来没有这样的默契。就像他要突然消失,我心中也没有一点预感。原来,什么感觉、什么缘份都是狗屁的事情,预感这种事在我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笑了笑,心里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小时候终归是小时候,杨航不是小时候的杨航,我为什么还要怕他呢?于是我说:“中饭还没吃呢,不如你请我吧!”
他点点头,松了口气说:“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走吧,我请客!”
我嗯一声,心里想着一会回来收拾东西,然后找齐白为我找个便宜的屋子住下来。其实每回我一让齐白帮我找屋子,齐白就没完没了地劝我回家去住,说我爸妈年纪也大了,我一独生女生了跟没生似的,老不在身边,老人家要有哪里不舒服,我就是千古罪人。
可是他好像忘记了,他也是独生子,他也老不着家!
我坐着杨航的车,聊了离开后相互的生活。他说,他搬走后不久舒艾就找到他了。本来舒艾是要出国去留学的,可是后来还是没有去,为了这件事,她爸气得差点住院。后来,还是她妈妈劝了,才好的。毕业后,他本来是要去另外一家公司上班的,可是舒爸爸说,让杨航去帮他。所以杨航就直接去他的公司上班了。
我听后说:“不错啊,人家大学毕业都满世界找工作,你一毕业就有人请你,真是****运啊!”
杨航听了又笑了,他说:“我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在他公司里打工了。所以,毕业后我也没有想过去别的公司。否则也太没良心了。”
下车后,我又说:“舒艾没出国,是为了你吧?”
杨航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可是我看到他脸上很不自在,嘴角抽动一下后没有说话。让服务员拿了菜单,点过菜,服务员走后,他对我说:“我们从小一块长大,舒艾一直把我当哥哥的。”
我不再说,可是我心里知道,舒艾不可能把他当哥哥,他更不可能不知道舒艾喜欢他。可是感情的事情,第三方有什么好说的?我总不能劝他说:我求求你,喜欢舒艾吧!
菜都上来后,我问他:“阿姨怎么样了?”
我一直觉得他妈妈挺不容易的,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可是人家就特别坚强,走哪都是一阵风,人没到声音就已经到了。就是,比较爱贪小便宜。
杨航吃了口菜,正要回答我,我又说:“我记得那时候好像给你找了个爸爸吧,怎么样,你后爸对你好吗?”
“我爸对我挺好的。”他的语气很淡,可是我能感觉得到,他并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再继续问,可是他又说:“方琳,我一直以为我亲爸死了。可是谁知道,原来他没死。我现在这个爸对我挺好的,原来也跟过来一个哥哥,可是自从那时候见了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所以我爸常说,我就是他亲儿子。”
我被他说得心里有点沉重,觉得自己真是没人性。这么可怜的一个人,我小时候还老不跟他玩,还叫齐白也不跟他玩,可是人家还不怪我,这会还请我吃饭呢。一下子,我就觉得杨航无比亲切,而且这家伙一双桃花眼配在这张刚毅的脸上,越看越有型。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尽,早把曾峥忘到西班牙外,光想知道杨航这些年是怎么和他后爸相处过来了。于是,我又问:“你不想你亲爸了吗?”
他喝了口酒,摇摇头说:“不想了。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挺恨他的。可是现在,连恨都没有了。啥感觉也没有了。”
看他说得不在乎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装了几块大石头,又说:“刚开始和你后爸相处,不容易吧?”刚说完,我就想捏死自己,这什么人哪!人家哪痛,我就往哪戳,我要是杨航,我就直接过来把这死丫头片子直接给捏死了!
可是杨航特不在乎的说:“哪能啊,我很懂招人喜欢的。”
就是这一句话,让我开始心疼这个大男孩儿了。那时候他才多大?就要学着变着法子去讨所谓的爸爸的喜爱。可是杨航说:人要生存下去,总得要学会方法。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奈,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就好像我们的出生,谁也没有办法选择要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
杨航说,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必定会给这个人的成长带来一定的影响,但是自身的个性也心态也是很重要的一部份因素,他说他是幸运的,至少没有让他在无父无母流浪街头,最后沦落成卖火柴的小男孩儿,饿死在伟大的首都。
这一餐饭,让我对杨航彻底地改观了。
我们天南地北地侃了一个多小时后,杨航的电话响了。我听到舒艾在那头鬼吼着,说见到我和齐白是如何如何开心,杨航只是听着,偶尔转过头对着我笑。
就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曾峥。以前我也老给他打电话,他也是像这样总听着我说,给我简单的回应。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幸福,有时候我只想找个人可以安静地听我说话。
曾峥不擅长说甜言蜜语,每回我心情不好让他给讲点笑话时,他就把同事的糗事儿说来给我听。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个同学,挺娘娘腔的一男人,偏偏找个女人五大三粗的,特豪气。有一回,曾峥他们加班迟了,一块回家,赶上他回去的那条小胡同路灯坏了,两人要分手的时候那男的就特害怕的说:你陪我一会再走吧,我打电话让我女朋友来接我。
那女的我也见过,肥肥的脸,粉嘟嘟的特别可爱。有一回我们在他家玩,正好饮水机上的水要换了,地上一桶那男的拎不起来,她就上去捂起袖子就说:我来!然后就跟拎了一小鸡儿似的哗哗地就换了。曾峥在边上就冲着我挤眉弄眼。
后来曾峥他同学换了工作,他们也搬家了,再没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了,偶尔问起曾峥,他总说咱去深圳玩,就能见到他们了。两口子说要请我们吃饭呢。现在可好了,饭也吃不成了,那个总出卖朋友的曾峥也不见了。
杨航接完电话,问我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功夫我又走神了。
我笑笑,说没什么,我这会回去整理东西,晚上我们再聚。杨航没有勉强我,他帮我理了理前额的头发说:“我和舒艾没什么,你不要多心。”
我躲了躲说:“我没多心。再说,我巴不得你俩有什么呢!”
散了后,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曾峥送我的水晶音乐盒拿出来瞎转着,我记得他第一次送我的时候说:看到没有?漂亮吧?我知道你喜欢,要是咱俩好了,我就把它送给你!
我就是这样没志气地为了一破音乐盒葬送在他的手中了。放出来的音乐是天空之城,真好听,让人感觉好像在秋天的雨中散步似的。
晚上,齐白来接我。说是舒艾安排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她的朋友。我问是哪儿,齐白说,是一家小酒吧,舒艾一直夸她朋友唱歌好听,硬是要拉我们过去听听。
我说:“那可有一拼了啊!怎么着,我也是一歌神啊!”
齐白一边帮我戴帽一边说:“是,您就是一歌神,一唱歌您就自己先飘起来了。就好像讲笑话的,没开讲自己就笑个没停。”
我正好坐上去,一听他这样说伸手就往他腰上掐了一下,我说:“齐白,你要是小点我就像捏蚊子似的捏死你!”在齐白来之前,我还想着要把搬家的事情和他说说,可是他一来我就给忘记了。坐在他的小破摩托上,七扭八拐的进了好几个胡同才到那家酒吧,门面还是不错的,只是地段不太好,所以很冷清。
我们刚进门,就看到舒艾特兴奋地朝我们招手,又指了指台上坐着的一个小姑娘,用口型说:就是她!
那姑娘冲着我们微笑点头后,拿着唛正准备开唱呢,我坐到舒艾边上说:“听说你这朋友唱歌不错,我今天也过来饱饱耳福。她这是要唱什么?”
正问着呢,台上已经开始唱了,她开唱的第一句,我已经被吸引过去,所以舒艾回答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姑娘唱的歌名儿叫“懂我”,吐字特清晰,我每一字都听得特别清楚,后来回家我马上就下载来听:
努力学着渐渐忘记却不小心泄露了秘密
城市里的人们走走停停自顾自的演戏
那些没删掉的短讯不肯翻过的还是记忆
一个人害怕黑夜来袭悲伤反复温习
其实懂我的人还是你这一句哽咽在心底
那些浑浑噩噩的梦境却不敢再提起
那些没删掉的短讯不肯翻过的还是记忆
一个人害怕黑夜来袭悲伤反复温习
其实懂我的人还是你这一句哽咽在心底
那些浑浑噩噩的梦境却不敢再提起
其实懂我的人还是你现在才明白的道理
这个反反复复的谜底已经没有意义
听完,我眼睛已经湿了,好像置身在一片沙漠当中,回头一望无际的空荡。喉咙里像堵着东西,呼吸不过来。我心想,这丫头真是歌神,怎么能把这么悲伤的歌唱得这么淡漠,怎么可以一脸平静?
舒艾突然捏了捏我的手,给我使眼色,我一看齐白,完蛋了,这小子的眼神太不对了,完全沉醉在歌声当中,而且那姑娘已经向我们走来了,他的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人家。
“舒艾,今天怎么带这么多朋友来呀?”那姑娘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叫了服务生说这她请了,一会直接记在她的账上就好了。
舒艾特兴奋,这家伙从我见到她开始,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没消停过,啥时候见她就是一脸兴奋的样儿。她指着我说:“这是我以前常和你提的姐们儿,方琳。没想到今天重新遇上了,所以我就拉着她过来和你认识认识,这个呢…”他指着齐白,齐白一脸茫然地盯着那姑娘,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他跟前了。“喂,齐白,你别老这么盯着人大姑娘看,哎,这就是齐白,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老高的个儿,一张娃娃脸!哈哈……”
舒艾又对着我们说:“这是我朋友,卢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