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山脉最南端,位于燕国边境的一座小村落,这里不属于燕,北边的肃慎大部之人也似乎早已将此地遗忘。
虽然这里与肃慎部落一样,存在的都是大周王朝眼中的荒蛮之民,一样的穿着原始的兽皮衣衫,一样的将不咸山视为心中的圣山,一样的在这北地极寒的风雪里艰难的存活。
不过似乎是因为比起肃慎大部的其他附属部落,这里更加的靠近燕国,更加的靠近大周王朝,所以在这里的人们心中不但向往着不咸圣山,更加的向往着能有那么一天,可以走出这里,目光所不能望到尽头的山脉,身边四季始终呼啸的风雪,期望着终有一天可以跨过燕国的边境,去往大周。
而夜便是这样的一个,有着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的向往的少年,也许本来于他内心,对于燕国也好,对于大周也罢,虽有因为村落里族人的影响,而自然而生的向往,却也只是一种无论此生可否走出这里,真的去往大周,都不会成为影响自己一生的遗憾的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比起夜,此生他最最亲近,最为尊敬的族翁,似乎比夜更加的执着于大周,每当听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讲起燕国,讲起大周,夜总是能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只有在那时才会存在的光芒。
正是因为在那时,存在于族翁眼中的特别的光亮,夜才对于大周多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好奇,这好奇自然是来自于他的族翁。
此时天正将暗,夜站在村落南边的一座高山顶上,目光望向大周的方向,与往常一样,面前无边无尽的风雪阻碍了他的视线,在他的眼底根本望不到大周,甚至就连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的燕国长城都被阻挡在了风雪的那头。
许久,夜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口气立刻便在他的嘴边形成了一片薄薄的白雾,转眼又被寒风吹散,连带着他那身灰色皮衣上的绒毛,也都随风倒伏了下去。
“燕国,大周,我霁夜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到那里,一定!”
夜将贴在脸上的凌乱头发,捋到了一边,略带稚气的面孔上浮现出那么一抹坚毅,默默的在心里,许下了这个在他自己认为一定能够实现的愿望。
族翁老了,去不了大周,那么在他看来,自己便一定要替族翁实现他的那个大周梦,替族翁去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人究竟与这里有什么不同,去看看族翁故事里的那条大江是多么的波澜壮阔,去看看故事里的城池又是怎样的宏伟磅礴。
“夜,我们该回去了,今天阿爸他们猎到了一只驼麈,大家晚上有麈肉吃了。”说话的小女孩叫做宋谣,族长的女儿,族翁的孙女,宋这个姓氏在肃慎部落很是稀少,也许在整个肃慎大部,也就只有这一支。对于这点族翁也很少提及,霁夜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在这个姓氏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虽然夜只有十六岁,但是许多的道理他却早已明白,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就拿他自己来说,他也有秘密,他的秘密就是,两年前在村落的北边,他曾经救下一只白色的小狼,在这样极度恶劣的环境里生存,山里野兽虽多,真正能够轻易猎杀到的却并不到那些兽类的十分之一,像雪狼这种凶兽便不是轻易能够猎杀,一只成年的雪狼可以长到身长三米,高大凶猛,有着惊人的速度与力量,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村落里的人绝不会轻易的去招惹它们。更不用说那些虎豹之类了,由于食物的来之不易,所以霁夜把那只小狼偷偷的养在了外面,怕被族人当成了食物。
现在那只小狼已经长大,回归了山林,不过每当月圆的时候,那只雪狼都会带着捕到的野兔,野雁之类,放到只有它与霁夜两个知道的地方,等着霁夜第二天去取。
霁夜的这个秘密,别的人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便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宋谣。这也足见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来了!谣妹!”
霁夜回过头,望着刚刚爬到山腰处,红扑扑的脸蛋,眨着大眼睛,气喘吁吁的宋谣,开心的笑了笑,飞奔着向着山下跑去。在他跑到小女孩身边的时候,向其做了个鬼脸,伸手在宋谣的头上摸了一把,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大吼着继续开始了向下奔跑。
“谣妹,如果你追不到我,你的这颗贝壳我就送给纥了,纥在追求颜兮,兮可是一直很喜欢你的这颗贝壳。”
宋谣望着狂奔的霁夜的背影,气鼓鼓的跺了跺脚,脸上本来很是乖巧的样子,瞬间布满了阴霾。
“颜兮?如果你敢把那只贝壳让纥哥哥送给颜兮,我就把小白的事告诉阿爸和阿翁。”
听到身后宋谣的话语,霁夜似乎是一下子就被抓到了软肋,脚步想要停下时,却因为冲的太猛,脚下的雪又太滑,一时收不住,摔了个仰面朝天。
霁夜身后传来宋谣解气的笑声:“叫你欺负我,那贝壳是祖母留给我的,我谁也不给。”说着小女孩跑了过来,从躺在雪地里的霁夜的手里抢回了贝壳,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然后又将其戴在了发髻上。
“我只是逗你玩的,才不会真的让纥将它送给颜兮,不过早晚有一天我是要去大周的,阿翁说那里什么都有,到时候莫说你的这一只贝壳,就是你再多送我一些,我也是不稀罕的。”霁夜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
“大周?夜哥哥,你说大周真的什么都有吗?”听到霁夜的话语,小女孩天真的眨了眨眼睛,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期待,似乎一旦得不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她便会一下子无比的失望起来。
“当然了,我的话你不信,难道连阿翁的话你也不信吗?这可是他老人家亲口和我说的。”霁夜故作成熟的模样,似乎对于宋谣的疑问很是不屑的说道。
“既然是阿翁说的,那便一定是真的了。”小女孩肯定的点了点头,脸上溢满了纯真的笑容,在她灿烂的笑容下似连那风雪也都淡了许多。
掸掉了身上的积雪,霁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回头一笑道:“上来吧!”
宋谣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霁夜背她回家,在她的记忆里,似乎这个与她并不同姓的夜哥哥,比起自己的亲哥哥宋纥还要亲近许多。
霁夜天性活泼,整天的东窜西跳,从来没有过正经八百的样子,似乎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宋纥却正好与他相反,沉默少言,每天除了打猎,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修行,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村子年轻的一辈人里,宋纥是村落的骄阳,十七岁就到了淬体六层,血肉的强度已经恐怖到了可以举起数千斤的大石。
而在霁夜心里,那个大了他一岁的纥哥哥,便成了他心中默默想要追寻的榜样,尽管有时他自己不愿承认,但是在冥冥之中,他的某些行为还是受到了宋纥的影响,渐渐的开始了重视淬体的修行。
作为一个只有淬体一层的修士来说,于这苍茫的天地间也许不过是沧海一粟,如蝼蚁般的存在,但是在这荒蛮的不咸山脉,尽管只是淬体一层的修士,那也代表了从此具备了,在这荒凉的北地,在这凶兽无数,生存条件极其恶劣的环境下,可以存活下去的资格。
霁夜一路背着宋谣,很快便穿过风雪的阻隔,回到了村落的打猎队伍当中。
这支队伍一共十五人,每一个人都是体型高大魁梧的汉子,只在那队伍的最前方,一位身材比起其他人,还要高大几分的中年人身边,有着一个与霁夜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穿着一身由雪豹皮裁剪而成的白色兽衣,披散着长发,脸上尽是冷漠的神情,见到霁夜与宋谣的到来,这少年回过头,随意的扫了二人一眼,脸上有的却依旧还是,与这北地的寒那样相似的冷。
而这冷漠的少年,便是村落里的骄子,族长的儿子宋纥。
此时宋纥的身边,那身材异常高大的中年人,见到霁夜与宋谣的到来,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开怀的笑容,用其浑厚的嗓音开口道:“夜儿,以谣儿的年龄都可以嫁人了,怎么她还要你背?”
这中年人说完,打猎队伍中的汉子们都爽朗的笑了起来,使得趴在霁夜背上的宋谣,娇俏的脸上顿时升起了红晕,急忙挣脱了霁夜的手臂,从其背上跳将下来,气呼呼的冲着那中年人说道:“阿爸!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她将目光看向霁夜,脸上的红晕似是更深了几分,使得村里的那些大汉们笑声更加大了一些。
被宋谣称为阿爸的中年人,村子的族长宋博摇了摇头,却是赶忙说道:“好,好,阿爸不说了就是。”
宋博溺爱的目光落在了宋谣的身上,转而又看向了霁夜,目中同样是满满的慈祥:“夜儿,再过几天就是村子,与附近其他几个村寨,每年一度的狩猎大赛了,今年你可有把握,像纥儿一样也为村子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