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上元佳节。
从除夕开始,都泽国的京都城断断续续连下几场雪,到了这一日,出奇的晴朗。也使得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如期举行。
离王府阖府的男眷都会前往功德楼赏灯,而未出阁的女眷却并不能去。
因为,纵不是近支王爷,离王慕鹏飞因着赫赫的战功,终被册为离王爷,手握重兵。 是以,离王府的家规更是格外的森严。
可在这一夜,绯雪抵不过外头焰火满天的热闹,一时耐不住,骗过了莫姨,换上了一身从花匠伯伯那里借来他儿子的男装从角门溜出府去。
为避免碰到府中之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特意戴了一张极其大众的猪八戒面具走于喧哗的京都城街头。
虽然她是离王府的郡主,可地位还不如一名粗使丫鬟,她早就知道,都泽国的离王府里只有一位郡主,那就是她的妹妹——慕绯烟!
她也知道,等到了年龄,就会被父王许配给朝中名门望族之后。何况,她所谓的“父王”早就想将她这个灾星推出门去了,呵!这是她的命数,不可以去选择。
所以,她要好好地享受每一刻属于她的自由时光。
雀跃地走在街头,独自一人,径直往花灯最盛处走去,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涌来。
一条舞龙的队伍迎面驰来,栩栩如生的龙头,紧紧追逐着前面的火球,舞得十分精彩,两侧百姓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她娇小的身子向最热闹的地方凑去,没几下,她就钻到了热闹的根源,看到火球舞到了她的跟前,她欢喜地叫着,跳着,笑着。此时的她将所有的烦恼都抛下,只想珍惜眼前的快乐。
突然间,天地骤变。
一声巨响,龙头紧追着的那个火球忽然炸开,焰火四下蜿蜒溅落,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随着这一声巨响,两旁拥挤的人群中有人被溅落的火花灼伤,霎时整个欢庆的街道,顿时陷入一种疯狂无措中。
绯雪已被一旁的人群挤得向后退去。
因积雪初融形成的薄冰,使得道路两边很滑。
跑在前面的许多人滑倒,更多的人踏着倒下的身子,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涌去。
四周是此起彼伏惨绝人寰的尖叫,这种声音,渗进绯雪的耳中时,她有片刻的怔滞彷徨,不过,很快,她就定下心神。
随人流朝一个方向逃离,显然,不是一个聪明的法子。即便她能避开脚底的薄冰,却并不能担保会不会因着后面人的推搡被绊于地。
她停住随波逐流的步子,迅速拧身,往反方向奔去。
这一转身,才发现,除了因火球炸开,迅速燃烧的火龙之外,舞龙队早不是杂耍的样子,人人手上都提着亮澄澄的钢刀,向不远处张灯结彩的功德楼厮杀而去。
功德楼,是达官贵人上元节赏灯的去处,坐拥最美的街景,驻兵严密。
此时,却俨然成了人间的修罗地狱。
这是一场绝杀。
利刃沉闷的刺破甲胄,再刺入皮肉,那声音仿佛能刺透人的耳膜,直抵人的心中,更让她难耐的,是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以及甬道上,蜿蜒淌来的血水。
绯雪的手,有些冰冷,她是害怕看到血的,从小到大,看到别人流出的血,她都会心悸。
站在火龙旁,漫天的火光映在她那张小猪面具上,投下一层深深浅浅的阴影。在这片阴影里,远远地,似乎有官兵朝这里赶来,但,疯狂避逃的百姓,早失去应有的秩序,互相践踏间,人越堵越多,只把官兵隔在了那侧。
她来不及多想,现在,她站的地方,无疑并不安全。
猫下身子,她试图从火龙的缝隙里钻到对面的小巷去,只这一钻,陡然看到,更多持着钢刀的人向这里涌来。
她不清楚那些手持钢刀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府外的一切纵然新奇,却也是瞬息万变的。
在她迄今为止的十三载中,她很少出府。 却没有想到,灯海璀灿的天堂,刹那,就化为人间地狱。府外的世界,原来,并非想象中那样美好。
而现在,她必须要想个脱身的法子,毕竟手持钢刀的人离她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