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末的清晨,雨后的空气中还有一丝的寒意,但京城内柳已发新芽,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柳枝上,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微风吹过,水珠儿滴滴坠落,轻轻地敲打在偶尔路过的人的肩头,而那些人只是满脸喜悦的匆匆走过,却忽略了这满园的春色。
今儿个是城东离王府再次嫁女的日子,但见府上披红挂彩,府里下人们早几日便忙活开了。
城里人好不羡慕离王几世休来的褔,二位郡主分别嫁给了当朝太子跟三皇子。
而这头的宸亲王府也一改往日的宁静,顿时热闹起来,外面来往送礼的官员络绎不绝。可这宸亲王府的正主却没他们这么高兴,脸上从不曾露出一丝喜色。身着彩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仪仗吹吹打打的前去东街的离王府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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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之内布置得一派喜气,堂上点着两根大红龙凤喜烛,喜床上首悬挂着红纱百子千孙帐,账内一色簇新的大红鸳鸯龙凤锦被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了一张鲜红的双喜,床前的桌上朱漆盘内的红丝绸上面放着一对赤金龙凤杯,另一个盘内装着用红丝带打成的同心结秤杆。
窗外虫声轻鸣,丝的寒意从窗口处缓缓灌入,喜庆的红烛,把房间照得美轮美奂,红色的纱帐,旖旎无限的在风中漫舞轻扬。迷离暧昧的淡黄色烛光,映照华美名贵的喜床上。
绯雪一身凤冠霞帔,头蒙着一大红盖头,静静坐在帐内。今日被喜娘搀着下轿,跨过火盆,又跨过一个朱漆的马鞍,又拜了天地,弄得她晕头转向,喘不过气来。现在又坐在这底下放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褥上,真让她如坐针毡,全身不舒服,却只能忍耐。
漫长的等待,月色西沉,燃烧蜡烛发出“啪,啪”的声音,和垂落的点点红蜡,犹如少女的泪滴。一阵晚风吹来,夹带着丝丝雨点,簌簌落下。桌上的红烛燃烧正盛,烛光微微轻跃,映照在盖头上,仿若绯雪的心绪,起起伏伏。
直到此时,绯雪的心情还没有从皇上赐婚中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没想到她的父王真的很在本事,她这个在离王府里地位连下人也不如的郡主,能让皇帝赐婚于堂堂三皇子。
她本打算带着莫姨离开离王府,过自由的生活。为何偏偏在她计划离开的前一天,来了赐婚的圣旨,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么。
绯雪不是没有拒绝过,可是离王却说君无戏言,如若让皇上收回成命,离王府上下几百口人命都会殃及,包括她的莫姨,让她断了所有的念想。
她不想嫁给三皇子,不想出了一个深府,又走进另一座牢笼。何况对方还是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的三皇子,而她只是离王府里一名不受宠的郡主。
如今她却没有任何的退路,因为莫姨还在离王府里。自从娘亲去世后,莫姨就是最疼爱她的人,父王故意不让莫姨跟过来伺候她,说是莫姨照顾她长大,不愿她再辛苦,让她留在府里好生安度晚年。
但绯雪心底明白,如今莫姨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莫姨在离王府一日,她就会有所顾忌,不会擅自逃离。
她早就知道,在父王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这是她的命,她不怨任何人。只是觉得有些心酸,亲生的父亲却如此对待她,虽然他从未给过自己一丝的父爱,可并不代表自己和他一样无情。
如今她只好安分守己的嫁给三皇子,只求父王看在她为王府牺牲的份上,能够真的善待莫姨。至于自己,她早就已经看得很淡了,只要能平平静静的活下去,能再见到莫姨,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喜娘站在房门里有些焦急不安的张望着,不时探头看端坐在房内床上的绯雪,其实绯雪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她一天没有吃东西,饥肠辘辘,再经那么一整天的折腾,又坐这么几个时辰,头上的凤冠虽说华丽,但是重得让人抬不起头来。
不知怎么办好时,一个穿着粉色短袄的小丫鬟轻轻踏了进来,悄悄声对喜娘说:“今儿王爷醉得不行了,便不过来了,请王妃早些歇着吧!”
喜娘面露难色,下踌躇着该怎么跟里面的主说。不想绯雪在里面已经听到,便朗声道:“你们也都累了一天,收拾一下歇了吧。”
绯雪掀开盖头,起身推开窗,转头对喜娘说:“那褥下的果子掀了吧,怪硌人的。”
喜娘也不作声,只是细细地帮她收拾妥当转身便要出去,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望她道:“王妃,真的没事吗?”
“大喜的日子能有什么事啊,今儿拜了堂也算交了差了,你也忙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绯雪淡笑着对她说,喜娘听了便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绯雪望着庭院中盛开的花,被雨水打得四处散开,前几天还好端端的灿若枝头,今日却过早的凋零谢败。人生有时也充斥着这些突如其来的风雨,自己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只是不知雨过天晴后,自己是不是还能伫立红尘,云淡风轻,笑靥如花。
绯雪缷下凤冠霞披,起身到红木桌前,替自己斟了一杯水酒,今晚终归是她的新婚之夜,交杯酒还是要喝的。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烈酒灼痛了她的喉咙,一阵急咳,然而泪水却情不自禁的流下来。
擦干眼泪,绯雪脱去外衣,正当她准备放下帘帐上床入睡时。“哐当!”没有预警的声音,房门被重重的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