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要和勤杂工先后另谋高就。
陈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会儿泡温泉，一会儿做美容，一会儿又跑去旅游，整天不务正业。
叶青独自撑着餐馆，现在赚的钱除去成本，刚够发她一个人的工资，而且是最低的工资标准。
生意难做，还不如打工。
撑到年底，餐馆终于倒闭。
陈静给叶青介绍了一个赚钱的门路，做家宴厨师。
雇主准备好食材，叶青跑去雇主家里做一顿饭，一顿饭收两百块。
没生意的时候，叶青留在陈静家，打扫屋子，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相当于保姆，陈静每个月给她发薪水。
今晚陈静要大摆宴席，她国外的儿子儿媳回来度假，亲家公亲家母也要过来。
先到的是亲家公亲家母。
给客人倒了茶，叶青功成身退，回厨房准备菜肴。
亲家母不放心，跟进厨房看叶青做菜。
“小阿姨，少放油，少放盐，味精鸡精就不要放了，你熬高汤了吗？”亲家母问。
“熬了，用鸡架、鸭架、棒骨一起熬的汤。”叶青指着一旁备用的高汤介绍道。
“这个高汤就蛮好，蛮好。”亲家母点点头。
亲家母看着也五十几了，居然还叫她小阿姨，叶青暗暗稀奇。
“小阿姨，别放香菜哦，宝宝不吃香菜。”亲家母叮嘱道。
“行，不放香菜。”叶青点头，不知道谁是宝宝，难道今天还有小孩子来？
亲家母的手机响了，“宝宝，琪琪，你们下飞机啦？”她激动的问。
亲家母拿着手机激动的去客厅报信。
叶青算了一下从机场到这里的时间，抓紧时间，该炒的菜先炒起来。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门铃响了。
“回来了，回来了。”亲家母第一个冲向玄关，陈静紧随其后，亲家公也站了起来，微笑着在原地等。
“宝宝，琪琪——”
“妈妈——”
叶青竖着耳朵听声音，听到一个又娇又柔又嗲的女声。
然后响起一个带着笑意的清冽男声。
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小叶，可以上菜了。”陈静走进厨房通知叶青上菜。
餐桌碗碟已经摆好了，叶青戴上隔热手套，端起野菌土鸡砂锅煲去餐厅。
余光扫了一眼客厅，陈静的儿子儿媳已经先去卧室了。
砂锅煲放中间，其他菜摆在四周。
先喝汤。
叶青掐着时间，等他们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她掀开砂锅盖，开始盛汤。
少许的野菌，少许的剁得细细的土鸡，然后就是大量的汤。
盛出五个小汤碗，汤匙摆到盘子上。
“好香哦——”南希叹道。
大家纷纷入席，“小叶，你也过来坐。”陈静招呼道。
叶青走进厨房，摘下厨师帽和围裙，又昂首走出去，坐到桌尾，跟陈静遥遥相对。
陈静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两旁分别坐着亲家公夫妇，儿子儿媳。
那儿子一头墨黑的短发，五官俊美，神情温和，肩膀宽阔，穿了一件烟灰色的超薄羊绒衫，里面露出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
手腕上戴着腕表，手指上戴着婚戒，眼前的人，叶青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张脸，陌生的是他的神情，还有流露出来的气场。
记忆中他苍白，阴郁，生人勿近。
现在的他看起来平和、温暖、干练。
“这是小叶，我的roommate 。”陈静给儿子儿媳介绍小叶。
“妈妈，是不是就是餐馆的partner？”南希望着婆婆，嗲声嗲气的问。
“餐馆partner？”亲家母没听明白。
“哦，妈妈回来后说找了个partner一起开餐馆，不肯回去了。”南希解释道。
“餐馆已经黄了。”陈静耸耸肩。
“黄了好，黄了好，亲家母，该是我们享受的时候了，辛苦了一辈子，还折腾个什么呢。”亲家母笑道。
南希要吃鱼，亲家母花容失色，生怕她被鱼刺卡到。
贺美琪细心的挑出鱼刺，将鱼肉送到她面前。
叶青低头喝汤，这汤又苦又涩又酸，简直难以下咽。
叶青又尝了其他几道菜，都是一样的味道。
吃完饭叶青收拾餐桌，去厨房洗碗。
贺美琪走进厨房剥柚子。
叶青目不斜视的洗碗。
“你怎么在这里？”贺美琪用刀切开柚子皮，随意的问。
“我在胡同开餐馆，陈姐吃了几次，邀我做roommate，又入股餐馆，餐馆暂时停业，目前我们在试水familycook的领域。”叶青公事化的口吻说，她说得很详细，生怕他误会，把她当成保姆。
贺美琪撕开柚子皮，接着剥包裹在柚子肉外面的白色筋脉，将里面的果肉切成小块放到水果盘里。
他不太相信，她出现在他家里，只是一个巧合。
叶青暂停洗碗，冷眼看他杀柚子。
外面的白皮和膜他剔除得干干净净，里面的果肉直接就可以入口吃。
做完这一切，他洗了手，擦去手上的水，直接端着水果盘去客厅。
叶青盯着水槽，回想刚才他们唯一的一句对话，越来越觉得他刚才是在审问她。
喉头涌上铁锈味，她那些所谓浪漫情怀突然变得可笑讽刺。
她拄着拐杖南下去售楼处找他，她在机场卖茶叶蛋，她在胡同里开小餐馆，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很讽刺。
叶青咽下铁锈味，慢条斯理的洗碗。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静，与其他人无关。
收拾干净厨房，叶青觉得不太舒服，他们还在聊天，她先回房间休息。
敲门声响起。
“进来。”叶青爬坐起来，靠着床头。
贺美琪端着一盘柚子肉走进来，上面放着一把叉子，“已经打开了，明天吃就不新鲜了。”他走到床边，将柚子肉放到床头柜上。
“谢谢。”叶青矜持的颔首，拿出大国的气度。
“你现在怎么样？”贺美琪后退几步，坐到靠墙的沙发上，放松的倚到沙发上，闲聊的口吻问。
房门大敞着，外面隐隐传来电视声，还有聊天声。
叶青很佩服他的勇气，居然敢在他老婆岳父岳母的眼皮底下，送柚子给她这个前任床伴吃。
“还不错。”叶青大方的端起碟子，叉起一块柚子肉送进嘴里，这柚子很甜。
“家人还好吗？”贺美琪平视着她，随意的问。
“everything is ok。”叶青做了个ok的手势。
“老公呢？”他具体的问。
叶青嚼着柚子，思考着他问这话的含义。
试探？
她看起来很像已婚女人？
过了年她就三十岁了，他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她也不是没人要。
“离了。”考虑再三，她慎重的说。
贺美琪淡淡的打量着她，几年不见，她明显老了许多，长发像乱草堆，发质很差，眼袋很深，眼角有细纹，脸色发黄，脖子上有颈纹，腰间堆着一圈赘肉，南希比她大四岁，看起来，她比南希要老十岁。
看她的气色和衰老程度，就能看出来她过得没有那么好。
“你们的生意，我也很感兴趣，将你的计划发到我邮箱，如果可行，我可以提供资金。”贺美琪起身站起来，走过去，将一张名片放到床头柜上。
叶青扫了一眼名片，叉起柚子往嘴里送。
“晚安。”贺美琪转身朝外面走，帮她带上房门。
叶青丢开叉子，用手抓起一把柚子全部塞进嘴里，眼泪和鼻涕一块喷涌而出，抓起他的名片狠狠揉成一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有倒霉的时候，她还轮不到他来施舍。
南希在主卧室陪长辈说话。
贺美琪走到阳台上，突然很想抽烟，认识南希后，他就戒烟了。
他一直记得陪叶青去做人流，她纠结于手术费太贵的表情，选了半天，到底没选最贵的，只是选了个中等价位的手术。
这是他做过的最混帐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