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远坚定的点点头:“是真的!还是一个彪悍的女匪,我看见她扛起一个男人,还把他吊在树上打,喏,就是山脚那棵,看到没?那棵榕树。我正要赶着去青山镇报官呢!”
秦行远凑近一步,就着月光,隐隐约约能看见她忽闪忽闪的长睫毛:“你不会是吓着了吧?你别怕,我送你回去。”
田小花看着突然靠近的脸,满头黑线,这厮是在调侃自己?她面无表情,只是把手指关节握的嘎吱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秦行远哈哈一笑,完全没有一丝的憨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揶揄。见他越笑越张狂,捂着肚子几乎就要直不起腰来,心知今天的鲁莽之举定是被他看了去,松开手指,轻哼一声:“我们闹着玩关你屁事!”,扭过身子就要绕过他。
一转身就看见何秀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还是好手好脚,身后是笑的夸张的秦行远,身前是被自己折磨的苦主何晋,田小花觉得有些 ,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合适呢,只是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发,视线扫过何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今天好像的确实鲁莽了,会不会打击到何晋的自信心,改变了他的人生观啊,啊啊啊…有些忐忑。
“啊…何秀才,你来了,呵呵,你的脚疼不疼啊…额,我正要去放你下来,想不到你自己就下来了……”对着那张像被熨斗熨过的板成块的脸,田小花不知道自己说的啥,说着说着就没话说了。
何晋瞪了她一眼,扯了扯衣襟,无视那道张狂的笑声,才轻飘飘的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
田小花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之时,何秀才早已经拂袖而去,秦行远总算是不笑了,咳嗽了几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田小花,牵着马也尾随何秀才而去。
眼见两人走远,她才回过神来,这事就算了了?还以为至少要再叨叨自己几句啊。快步跟上,到了村头,秦行远的身影过了绿水桥往吴家湾的方向去了,赶上何秀才,越看越不对劲,这家伙的家已经走过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田小花忐忑的目光中,进了田小花家的院子。
正坐在院子里纳凉的蒋氏看到何秀才进来,忙站起来:“大山,这么晚过来,有事?”田满囤也站起来,田有田憨笑两声。
“婶子,我是看亲事就要临近了,想问问小花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白天没时间就趁着这个时候过来瞧瞧,对了,小花在家吗?”
田小花蹑手蹑脚的跟在何晋身后,隐藏在自己篱笆院子边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听到这话,脸一黑。
刚打算从院子侧面翻进去,就听蒋氏道:“在啊,小花今天睡的早,我去叫她起来。”话一落,有田有些慌张,搓了搓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那就麻烦婶子了。按说成亲之前不便见面,这都是准备以后家里用的东西,怕不合她的心意。”何晋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抚了下头,微微侧着的脸正对上田小花,装作没看见似的,突然眨了眨眼,转过身来:“咦,小花,你这是从哪里来?”。
蒋氏一听,疑惑的往这边看过来,田小花正怒视何秀才,张牙舞爪的样子被定格。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蒋氏怒了,后果很严重。把何晋送走之后,田小花的苦日子到了彻底的禁足,还美其名曰:闺中备嫁,晚上蒋氏都要跟她一起睡。
田小花闷闷的待在家里,除了缝制自己的盖头,还得给何秀才缝制一身衣服,做一双鞋,算是新婚礼物,也是规矩。好在普通农家不实行什么绣花,只消实用即可,否则,真是要了小命了。
何秀才很久没再出现过,中秋他来送节礼,蒋氏都将田小花圈在房里没让出门,得知大丫还是和张家湾的那个病秧子张大宝订了亲,田小花也不想搭理他。有田也总是忙的不见踪影,这期间小爱倒是来的频繁,隔几天这小丫头就偷偷的来,跟前跟后,对着田小花傻乐,慢慢的次数多了,田小花也琢磨出点育儿心得,对小爱只消抱抱她,捏捏脸她就乐很久,蹲在一边看田小花做饭都笑呵呵的,要是亲她一口,小丫头就欢呼雀跃了,小爱玩的开心,每回都是何文氏接回去,两人生离死别似的拉拉扯扯一番。
有回在院子里收衣服,正撞见何秀才在门口徘徊,小花只盯着他看,倒是把他吓了一大跳,瞬间满面涨红,嘴里连连念叨着:“失礼、失礼。”眼睛都不敢往这看,那样子像个呆瓜。小花暗想,何秀才这样迂腐居然能够豪迈的私奔,简直不敢想象!
田小花看着那件已经成型的衣服,觉得自己才是个傻瓜,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何必守这里的规矩,最终,将那件长衫剪成了短衫,后来短衫又剪成了短袖。多出来的布,拼接着给有田做了条大裤衩,弄的有田一阵感动,得了小花的嘱咐也不敢穿,就怕蒋氏知道,给何秀才这短袖的确不太像样子。八月至九月中旬是农忙时节,从农忙结束到种冬麦还有大半个月,田小花的婚礼定在九月二十。
田小花待在家里闲闲的度过了八月,九月转眼就过去一半,虽然家里总是忙的只剩下她一个,但不时有小爱陪伴,偶尔半夜出去放个风,日子不算难捱,从老姑娘到待嫁到备嫁,再到出嫁,这四个月过的飞快。
老田家在九月中旬结束了秋收,粮食收进了家里,这几天村里也弥漫着收获的喜悦,田小花迎来了迎亲前最重要的日子添妆日。
老田家的亲戚、蒋氏娘家,本家的,还有村子里与他们交好的,凡是收到了田家喜饼的人家都要来给新娘子送礼,俗称添妆。这天蒋氏还要忙着备酒席招待,是嫁女之前最重要的仪式,也是田小花作为姑娘最后一个仪式。
作为新嫁娘田小花只需要在房间里坐着,等着来添妆的人进来叙几句闲话,收礼物即可。
屋子里小媳妇、大姑娘围坐了不少,与田小花交好的大丫和何苗也在,只是看大丫有些闷,也不怎么说话,田小花心里不好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倒是大丫见小花惭愧的神色,先笑了:“小花,人各有命,这就是我的命,我认。”语气中没有一丝的不满和报怨。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沉默了,大丫的亲事村里谁人不知?有骂李老头和张氏的,有同情大丫的,也有骂何秀才见死不救的,现在大丫这话,说的屋里的几个女人有的还红了眼眶,。命,在这个时代,就是让你忍耐的唯一借口。
田小花也楞了一下,她想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受过现代社会教育的,却也这么认命。说嫁便嫁,她甚至为自己找了很多的理由,年纪小,对外面的社会恐惧?还是听蒋氏讲了太多的女子出格的下场?最直接的就是江氏,私奔出走,客死他乡?还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大锅中,是温水中的青蛙,渐渐的也就转变了?还是因为何秀才?因为小爱?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愣神的当口,屋外一阵热闹。
“哟!姑奶奶来了。”外面传来蒋氏的声音,又听到一个男音:“这地方可真难找!”然后就是有田的声音:“原来是准秀才来了。”许祥也来了。
有田说完就是蒋氏训他,随后蒋氏带着老姑奶奶许田氏进了门,后面跟着孙媳妇许周氏,许祥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一屋子小媳妇大姑娘,他不能进来的,他一露头,倒是几个姑娘缩头缩脑的想看又不好意思,借着喝水或者用手帕拭喊悄悄地打量他,有的还红了脸,那嫁了人的倒是大大方方的看过去,很快又挪开视线。
田小花看见许祥皱着眉斜着眼扫了眼屋内,也朝他翻了个白眼,就不知道这家伙来干嘛?刚和老姑奶奶、许周氏打完招呼,再看过去,他被田老爹拉走了。“姑奶奶,玉兰(许周氏名字)你们和小花说会话。”蒋氏让许田氏挨着田小花坐下,又安置好许周氏就匆匆出了门,今天家里人来人往的,许田氏也不挑理,屋子里这些媳妇姑娘们见田家的长辈来了,也纷纷出去了。许田氏拿出一个银镯子就手就套在小花手腕上,看得许周氏眼睛一闪。许周氏送上的是一幅鸳鸯戏水的枕头面,还替许王氏带了礼。
不说许田氏今天好言好语的和田小花唠叨,并教导一回:“以后成了家,家里大事得男人做主,身为女子不要瞎嚷嚷,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这是有道理的。”
田小花撇撇嘴,许田氏继续道:“为人妻子也不能太没有主见,该攒的私房还得攒,女人有本事有私房这腰杆子才硬,要当得起家,这事上可不能犯糊涂。”
“娘家再亲,也是泼出去的水,要靠的还只是自个男人,生我者,我生者,再亲不能陪你一辈子。”
“这男人也要看紧了,不能放养,你虽然是个填房,好歹是个秀才娘子,可不能丢了田家的脸面。”
“你家里长辈少,就你娘,她知道啥?那伯娘也都糊涂着呢,你记着我说的话,以后差不了。”
田小花一会不屑,一会惊奇,一会受教,一会黑线的,倒是许周氏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姑奶奶果然是活了几十年,有的话她听起来觉得很有些道理,这也是个泼辣有主见的主。暗暗鄙视了下自己果真是那只窝囊的温水青蛙。
许祥在小花家待了会,就出了门,他今天来主要是来会一会少年得志的何晋。他倒要当面骂骂他,有才学何愁找不到真千金,至于私奔吗?私奔了又为何回来,丢尽读书人的脸面?什么性情中人,分明就是无知且不知廉耻!
他有这样的想法是有个可笑的缘故,这段时间许祥在县学过的很是不爽,县学中对何晋的讨论并未终止,那孟咏自从那日争论过后,就称他“许天真”,又仗着家世好,吆喝着同窗都这么喊,可不气煞人!反抗无效又不能堵住众人的嘴,他对那事情争端源头的何晋真是恨的咬牙切齿。知道奶奶要来给何晋的媳妇添妆,说什么都要跟着来。
许祥出了门,就想找人打探何晋家在何处,刚巧就见有个村姑挽着个篮子从一个篱笆院子里出来,叫住那村姑,行了个礼:“打扰姑娘,我初到贵村,想找何晋何秀才,姑娘能否指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