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田一把拖了鞋袜并外衫就往水里跳,被赵明发抓住了,对上有田骇人的眼,赵明发心中都颤了一下,老实巴交的有田也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赵明发递给有田一把绳子,哑着嗓子道:“绑在腰上,我拉着你。”
有田连忙接过绳子在腰上扎牢了,迅速的下了水,就顺着下游游去,赵明发和两个人拽着绳子跟着往下游走。
百十来号人,一见这情形,也纷纷去找,有几个顺着路就往下游去了,准备在那拦截,有和田家关系密切的,诸如吴安也是在腰上缠了绳子,就下了水,和有田错开了一些距离,顺着水往下游走。
陈三皮看着已经傻了的沈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泽赫然抬起头来,就着月光,陈三皮看到那双眸子里一片通红,面上僵硬的像一块石头,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沈泽突然站起来,已经往下游奔去。
陈三皮跺了跺脚,暗咒了一句什么,也连忙跟上,这水流这么大,就怕老大什么安全措施都不做就跟着下水,黑暗中他脚步倒是极快。
沈泽一路往下游去,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说着要冷静,冷静,估摸着跑的差不多了,他甚至超过了有田几个,把人群也甩在了身后。
赵明发看着他的模样,也腾不出手来了,又见陈三皮跟着沈泽身后,略略放下心来,也就顾不得想陈三皮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不过陈三皮这厮在大湾村本就常常神出鬼没的,他冲着陈三皮的背影吼了句:“陈三皮,别让他做傻事。”
陈三皮也不知道谁在跟自己说话,应了一声,追着沈泽就消失在黑暗中。
沈泽估摸着这距离也差不多了,正要下水,突然一个黑影落在他身边,他也无所觉,直到被那人攫住了肩膀,胡明杰一把扯下面罩:“怎么了?”
沈泽没有回答,只是面色阴沉的可怕,看了眼胡明杰,顿时回过神俩,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人呢?来的是谁?抓住活的!”
胡明杰看着他的模样,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心:“我找了几个高手来,不会有问题,只来了个女人,他们的头目并没有出现。”
刚说完,陈三皮已经到了,看到胡明杰点点头,眼里闪过担忧,突然一把抱住沈泽的腰:“老大,你别忘记了你还有大仇未报!”说完,转身跳入了水中,水哗哗的冲过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沈泽脚步一顿,目光盯着水面,像是一柄利刃,声音却有些颤抖:“抓住那个女人,她既然知道小花的名字,肯定也是个重要人物,还有乜青禾,别让她跑了。鱼上了钩,鱼饵也别放了!”
胡明杰眼神闪了闪:“我先去了大湾村,乜青禾已经不见了。”
沈泽面上一寒。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呼:“有田,你先上来,缓口气,下游有人堵着,肯定没事,小花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赵明发摇了摇头,看着水中沉沉浮浮的几个人,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本来水患解了,皆大欢喜,谁知道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接着,是一声叹息,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水声不知疲倦的响着。
胡明杰面上一愣:“小花掉在水里了?”
沈泽没有回答,但是这神色,无异于答案了。
“怎么回事?”
沈泽双拳握紧,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了:“我看见了一个黑影一晃就不见了,不知道是哪方人马,应该是被人推下水的!”
胡明杰张了张嘴,看着沈泽的神色,面上也有些复杂:“你放心这个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不管是谁的人。我当初就说了这么用小花来引人上钩,肯定是有风险的…”话说了一半,却闭了嘴。
沈泽亦不再说话,一路顺着水流狂奔,新开出来的沟渠很浅,小花若是被冲到哪里,她那么聪明肯定能够脱险。
有田已经从水中起来了,腿没在水中,脸上满是惊慌,目光在这并不算太宽的沟渠中逡巡,手上还拿着一截树枝,不停的在水中探索着,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
岸上的人也傻眼了,好端端的一个人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再往前不远,进入举水河,那河水就大了,找人更不容易。
吴安又沿着原路往回走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本来这沟渠是大家最后的希望,现在希望落空,直到走到了尽头,看着面前浩荡的举水河面,有田又要扎下水,赵明发不由分说的,连同几个后生将他扯出了水面。
赵明发一脸沉着:“有田,举水河咱们没有来过,这水深水浅也说不准,这两****又没有休息好,又是大晚上,光线也不好…”
有田突然大吼了一声:“我姐姐还没有找到呢!”吼完,嚎啕大哭了起来,二十岁的人,在这个时代,早就是成年人了,有些同龄人孩子都几个了,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岸上的人都静悄悄的,有田犟起来像头驴,不肯上岸来,卯足了劲的往前趟,赵明发也不肯松开绳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有田哭着哭着,看着腰间的绳子,突然不哭了,撕扯着绳子。
赵明发一看他要犯傻,这怎么了得,看样子小花被找到已经无望了,田家这个男丁要是再折自己手里了,自己就是死也没法交代了。
正要说话,看见陈三皮已经游到了有田身后,往他后脑勺用力劈下,有田正解着绳子,没有防备,身子一软,被陈三皮接住,赵明发拉着绳子,总算将他给拖了上岸。
沈泽也呆呆的看着那水渠,看着陈三皮湿漉漉的,含着歉意看着自己,突然退出人群,从身上掏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凑在嘴边,发出一声低频的声响,前面的人无所觉,但是已经栖息的鸟儿却被惊起。
暗影重重的树丛中顿时热闹了起来,很快沈泽周围落下几个人,均是一袭黑衣,黑巾遮面。
“下河找人,一百万两白银,要是活人两百万两。”他淡淡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说完,黑衣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闪,已经全部都消失了,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沈泽看着他们轻盈的落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甚至水面都没有起一丝波澜,也没有惊动岸上聚着的人群。
赵明发看着已经昏迷的有田,拍了拍他的脸,叹了口气,视线又转向举水河,神色一暗,沉默半响,无人出声,良久,他才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其他村的人已经跟着找人找了这么久,估摸着这水势大,肯定已经没救了,摇着头叹着气也就走了。
最后剩下几个本村的,除了已经昏迷的有田,其他人相互看看,打不定主意,虽然觉得无望,但是就这么走了,总有些于心不忍。
赵明发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水面出神。
“叔,要不再去找找吧。”终于伯清忍不住说了句。
也有几个跟着附和的:“咱们水性好,再找一里地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赵明发只是低声说了句:“你们我也都不能折了哇……”说着垂着头,不再说话。
吴安拧了拧身上的水,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脸上也有些发灰,看了看有田和陈三皮:“最后找一里地,不找我心里难安,肯定能找到,总不能把小花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回去我娘也得打死我。”
见赵明发不吱声,吴安将绳子往他手里一塞,就下了水,陈三皮解下了有田身上的绳子也跟着下水了。
月光下,赵明发看着有田苍白的脸,舒了一口气,抓紧了绳子,脚步也有些虚浮了。
一里、两里、三里……
直到天色发白,再也没有力气了,吴安和陈三皮才从水中起来,半截身子还泡在水里,就这么靠在岸边,闭着眼睛打盹,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赵明发也坐在他们身边,绳子绑在他的手腕上,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却没有睡意。其他人都已经散了,沈泽也不见了踪影,他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要是何晋这小子也下了水,这可真是作孽哟!
有田醒过来,待看清楚身处的环境,突然跳了起来,赵明发掀了掀眼皮,有田一见,顿时大骇:“我姐姐……”
赵明发摇摇头:“一晚上了……”
有田抿了抿唇,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气,脚步都有些踉跄,抽泣了半响,他突然又站了起来,抹了把泪:“叔,我不能让我姐姐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总要…带她回家。”
赵明发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明白,有田这是不抱希望了,但是总要让人入土为安不是?
他看看宽广的水面,再看看有田,无声的叹息。
沈泽一双眼睛也熬的通红,但是不掩其中的戾气。
冷冰冰的扫视着被一举擒下的两男一女,视线定在那个女人的脸上,面上却没有表情。
这个女人看着不过三十岁,算得上是清秀,一双眸子看着倒是沉静如水。
他还没有开口,这个女人打量了他之后,倒是先说话了:“是你用薇儿引我们来的吧。”声音清冷,像是冬日的溪流,虽然纤细,但是凛冽。
她说的无比肯定,突然视线一凝:“你能够知道薇儿的身份,肯定是她极为亲密的人,她人呢?”
沈泽目光一寒,抿了抿唇,眼皮不停的跳动,那几个黑衣人现在还没有回来,没有任何小花的消息,突然心中涌起一股烦躁。
他恶狠狠的瞪着那个女人:“你和钟鼎铭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大张旗鼓的帮你找我娘子…?”一个‘子’字没有说完,他转了口风:“为什么钟鼎铭会找田薇,还有你,你和田薇是什么关系?你从实道来,我会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
那女子目光中闪过期待,面上也略略放松了一些:“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肯定对我,对老钟的身份做过一些猜想吧?”
老钟?堂堂‘晓’组织的头领被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这两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沈泽没有答话,她继续道:“你就是那个想方设法引老钟出来的沈君安吧,居然被你先找到了薇儿,这还真是纠结呢。你和老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管不着,但是这些都跟我,跟薇儿没有关系,你这回利用她,目的达成了,接下来再利用我引老钟来,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