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张雷和张晴美相继走下楼梯。
“大概不至于太迟吧！”
“屋里的人全在客厅里，不要紧。”
“万一是杀人鬼呢？”
“逮捕他！”
“万一他反抗呢？”
“开枪打他的脚。懂吗？”
“是！”张雷显得从来未有过的紧张。“在最里头的房间。”
罗子坐在房门前。
“不要大意！”罗明细声说。
“哥哥。”
“什么？”
“有没有遗言？”
“傻瓜！”
兄妹俩用充满怜悯的对话低声交谈。张晴美在离房门的远处停下来。罗明和张雷拔出手枪，分开站在左右两边。
罗明根本不喜欢手枪，光是拿在手中已觉得坐立不安。
罗明点点头，张雷猛吸一口气，虽不至于像“三只小猪”那样，但是他的鼻息
仿佛大到足以把房门吹掉。
张雷抬起一只腿，用尽气力踢过去。无论怎样坚固的门也应声而开了。
“别动！警察！”
罗明叫着冲过去。
张晴美屏住呼吸，倾听局面进展。
可是，房间里听不见枪声、格斗声，连罗明和张雷的声音也没有。
“怎么搞的？”张晴美喃喃自语。“难道两个都一下子被干掉了？若是那样，我
得赶快逃命才行。”
人相当冷酷无情。
“唉！”罗子叫。
不太有紧张感的叫法，看样子一定是……
张晴美偷窥一下，但见罗明和张雷站在床边，床上有个年轻男人，穿着夹克呼呼
大睡。
“他是谁？”张晴美问。
“不晓得。不过，刚才发出那么惊人的声音，而他居然可以安然入睡。”
“看来不是杀人鬼吧？”
“嗯。可见，没人提起这有这么一个男人在屋里。”
“噢！”门口有声音喊。
赵双双站在那里。
“你认识这个人？”罗明问。
“嗯，他是二少爷。”
“这么说……”
“他是伍雄老先生的二儿子，名叫伍晓明。”
“这里的少爷？怎不事先通知我们？”
“对不起——因他不常住在这儿的关系。”
“难道是来参加今晚的生日会？”张晴美说。“若是那样，为何——”
“大家一定不晓得小明少爷回来了。”
孙萍一说完，传来脚步声，伍子平探脸进来了。
“怎么啦？——啊，小明这小子！他是几时来的？”
“不清楚。”孙萍说。“玄关的门没有上锁，小明少爷一定是自己开门进来
的。”
“恼人的家伙！”伍子文皱起眉头。“喝醉了吗？”
“好像是的。”罗明点点头。“他经常这样？”
“游手好闲的人。”伍子平耸耸肩。“他一个人离家，来去无踪。”
“可是，伍雄先生的生日，他不是回来了吗……”
“目的是为了财产呀。他想讨爸爸的欢心，希望将来分多一点。”
孙萍的脸上浮起一点不悦的表情，张晴美看在眼里了。但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
“目前可以知道的是，这幢别墅里没有杀人犯了吧？”伍子文说。
“可是，有人狙击伍雄老先生呀。”
“唔。我想不是王龙那家伙，他不会傻到那样把手枪朝天而放，坐在那里吧？”“也有可能是开枪的人走到他那边放下来的。”罗明说。
“可是，当时在黑暗之中，不容易做得到。”
“有道理。不过，说不定是小明那家伙子的。”
“无论怎样，那是亲生父亲啊！”孙萍似乎忍无可忍的样子。
“儿子杀父亲并不稀奇呀。是不是？罗子刑警先生。”
“也不是随处有的……”
“那就叫醒小明，带到客厅来吧！赵双双她们正在预备餐点……”
听说有饭吃，张雷的眼睛顿时一亮……
“看来他们兄弟感情称不上融洽呀。”
伍子平走开后，罗明说。
“我最讨厌大少爷。”赵双双用强硬的语调说。“那种人会杀伍雄老先生
也不出奇。”说着，立刻恢复自我，红着脸说：“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有的事，我们也到客厅去吧！”
“请便。我会叫醒小明少爷再去。”
罗明等人走下楼梯。
“波涛汹涌呀。”
张晴美愉快地说。
“我有不详的预感。”罗明说。
“没关系，罗明兄。”张雷保证。“若是你不爱吃的菜，由我包办好了。”
“我不是说这个，知道吗？现在来历不明的杀人犯在逃亡中，这幢房子发生杀
人未遂事件——”
“我懂了。现在这时候，乃是杀伍雄老先生的绝好机会。”
“不过嘛……杀人犯逃来这儿，大概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吧。”
“恩！”罗子似乎叫得语意深长。
3
“看，”伍雄说，“那个和爷爷同一把年纪啦。”
“那是……七十岁了？”伍玉问。
“是的。不过，还是敲得很准时。”
伍玉和伍美坐在轮椅两边，她们直接坐在铺了厚地毯的地上。
这是伍雄的书房，是这大房子中例外的小房间，伍雄最喜欢待在这里。
即使不怎么动也能拿到自己要拿的东西，十分方便。实际上，对于行动不自由
的人来说，这栋奇大无比的房子实在大得令人生气。
由于待在书房的时间多了，伍雄连床也搬了进来。又在靠里头的墙壁，做了暖
炉。
暖炉虽小，却因为房间不大，很快就暖了。如今房里的灯熄掉，暖炉里燃烧的
火焰，照亮了轮椅上的老人和两名孙女儿。
伍雄所说的另一名“住客”是……
“它相当老啦。”孙萍说。“这时钟是爷爷，还是奶奶？”伍雄笑一笑。
“你说呢？我没问过，所以不知道。”
那是一个大件，比普通成年人还高一点。木雕装饰得十分美观，重甸甸的钟摆
无声无息地左摆右晃。钟摆的动作肯定是机械装置，但是一直盯着看时，就像凭自
己的意志自然摆动的感觉。
长针缓缓来到顶上。短针指着“8”字。传来吱的一声响。
“瞧，待会要敲八下了，它正在做深呼吸呢。”伍雄对两名孙女说。
确实听起来是那样。吱吱声音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开始报时。
那是词语难以表现的响声，可能令人想起遥远的从前或者教堂的钟声，现在变
成发沉又迟钝的声音了。
不过，就像尖锐的棱角石被长年的流水磨圆了般，听在耳里非常温柔悦耳。
“一、二……”伍玉开始数。
“三……四……”伍美不甘示弱地接下去。
五……六……伍雄闭起眼睛。
那只老钟在书房里注视了伍雄一辈子。他和十年前逝世、连孙女的脸也没见过
的老妻在这里度过许多恩爱时光。
曾经有过年轻的岁月……
“七……八……”伍玉喜孜孜地说，“它准准敲了八下！”
“对呀。”伍雄微笑着点点头。
不知何时，房门打开了。
“小明少爷吗？”伍雄看到黑影问。“进来。”
然后对两名孙女说：
“去客厅找妈妈吧！不准比来跑去哦。”
他把孙女打发出去了。
“这就是枪孔了？”小明走过来看轮椅的靠背。
“你听说啦？”
“唔。好厉害，爸爸很够运气嘛。”
小明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运气不会永远好下去的。”伍雄说。“你还是老样子。”
“大概不会有爸爸那么长命吧！”
“重要的不是仅仅活着，不过，只要活下去，肯定可以做点什么倒是真的。”
伍雄注视小儿子的脸。“有了女朋友啦？”
“你怎知道？”
“我一看就懂了。”
小明不由苦笑。
“没有一件事可以瞒得了爸爸。”
“那是好事。为了情人，必须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伍雄望望时钟，火焰把自己的脸反照在镶嵌的玻璃上。
“不过，看到大哥和大姐的婚姻生活，我也不想结婚啦。”
“世界上有多少对夫妻？你所说的只不过是其中两对。光凭这样，怎么可能了
解婚姻是怎么回事？”
伍雄的话使小明有点震惊的样子。
“我没那样想过，也许是吧！”小明点点头。“谢谢爸爸，这是金玉良言。”
小明站起来，接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我忘了，我是来叫爸爸吃饭的，让我来推轮椅吧！”
“好。”伍雄说。“小明。”
“嗯？”
“我活不久了。”
“起码二十年！”小明笑说。
“我是认真的。”伍雄说。“医生告诉我的，他说最多只有半年。”
“爸爸。”笑容从小明的脸消失。“真的？”
“所以，你快结婚吧！即使不可能见到孙子的脸，我起码也想看看媳妇的脸再
死去。对，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保密哦，知道吗？”
小明推着伍雄的轮椅出去。
原本在书房的幽暗处打盹的罗子，当轮椅出去时，它飞快地溜出走廊。
餐席不一定气氛轻松。
因为其中有一个人企图谋杀伍雄，也不是没道理。
只有一个人和现场气氛无关，大大发挥食欲，当然是张雷了。
“好吃！味道太好啦！”张雷由衷发出感叹之声。
罗明有点看不过眼，捅一捅旁边的张雷。
“什么事？”张雷大声说。“要我帮你添饭是吗？”
众人哄然大笑，罗明满脸通红，怒说：“谁说这个？我是提醒你一声，我们不
是为吃大餐而来的。”
“但是承蒙赞赏，高兴得很。”王龙说。
“不错，”伍小倩也点点头，“外子从来不曾说过我做的菜好吃。”
“我家也是。”伍小倩望望自己的丈夫。“哎，老公。”
张雷和罗明一番接近相声的对话，使餐桌的气氛轻松不少。唯一苦着脸的是王龙。
他才三十五岁，头发已相当秃了。自称“画家”，然而他关在工作房的时间、
远远不及关在酒吧的时间长，属于放浪型艺术家。
“谁知道？”王龙冷冷地说。“我又没吃过别的女人烧的菜，无从比较。”
“我看不是这个原因吧！你天天喝酒，舌头都麻痹了，分辨不出味道才真！”
“对我而言，酒是创作的泉源。”
“有好‘养老之泷’吧！”赵双双脱口而出的话，又
叫大家哄然大笑起来。
“总之，今晚我很开心。”伍雄插进来说。
“险些被杀的缘故？”伍小倩说。
“因为大家济济一堂，小明也来了……”
“他不是来诈取零用钱的么？”伍子文嘲讽地说。
“那是大家都有的心情。”伍雄悠闲地微笑。“伍子平，你也是。”
“我？”伍子皮平用餐巾揩一揩胡子。“妈的，酱料总是粘在胡子上……爸爸，我
可没赖着要零用钱啊！”
“你要的数额更大吧！你准备用高价把N地产公司的股票买回来，资金不足，
想来找我商量，是不？”
伍子平张大嘴巴瞪着父亲，伍小倩吃惊地说：
“大哥！你还敢神气地说我老公‘做的尽是不赚钱的东西’呀！”
“我是投资。”伍子平反驳她。“现在只要注入三亿，将来就变十亿了——”
“三亿？好大的胃口！荒唐！不管你是不是长子，你想一个人占用那么大笔钱？”
“冷静点！”伍雄责备伍小倩。“你那边还不是一样？工作房的地皮不是拿去抵
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