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颖书店一待就是六天,沐秦可没按他师傅说的去保护马松,假期整整六天的时间,他就一直呆在灵颖书店看书,且他爱玩闹的性格,很快与书店老板娘的女儿杨淑颖混熟,整日斗嘴吵闹,本来是看书人喜欢待的安静的地方,现在却因为他们,吵闹和生气了许多——还让人能不能好好看书了?
老帮娘杨小灵也劝过他们,不能总影响到店里其他客人看书的心情,但还是阻止不了他们好像天生就有的冤家缘分。
作为长辈的杨小灵大概是真的生气了,拉着脸,一下子便把沐秦和杨淑颖这两个小祖宗给‘送出’书店去。
……
俩人安喜路上乱晃,不知谁先起的头,聊起前些天见面时抢一本叫《梦境的纠缠》的书的趣事,然后彼此默契同步地说出抢书的原因。
沐秦为一个怪梦所困扰,则希望能从这本《梦境的纠缠》书中找出破解怪梦的方法,没想到杨淑颖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她也时常重复着一个怪梦!急于寻求脱离怪梦的方法,才有了与沐秦在书店的冲撞。
之后,俩人又聊起楠山‘惨不堪言’的军训,知道其实彼此偷偷瞄过对方,然后又装作没看到,继续接受残酷的训练。
杨淑颖心中有个疑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寻问起沐秦那晚莫名出现的事,是不是真的从那栋四十九层的商品房摔下来?可为什么又没死?还没受伤?不然怎么会大半夜躺在那里——她极其确定当晚确实听见了响声,只是不敢确定真的有人从高空摔下,或者说,她不敢相信这些超乎现实的事情。
半个小时散步的过程,不管杨淑颖怎么问,沐秦始终都是插科打诨装傻似的糊弄回去。
其间,吊儿郎当的沐秦完全不顾及,或是说忘记杨淑颖女孩的形象,开兴了就戳戳杨淑颖婴儿肥的脸,不开兴了就弹玻璃珠一样弹弹杨淑颖的后脑勺,嘣一声,撒腿就跑——他在前面跑,她大吼着他的名字,小母老虎似露出了萌萌的虎牙,追在他后边,画面好不欢快和甜蜜,甚至出现了些青春才有的小暧昧。
本来还是晴朗的天气,蓦然老天变脸,乌云大作,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俩人离灵颖书店已是几百米之外,现在想回去是不可能了,只能继续躲在一栋死尸般丑陋的烂尾楼的屋檐底下。
“告诉我,你一不是神仙,二不是妖魔鬼怪,如果真是那样,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为什么不会死呢?”多年以后的沐秦回忆,每当听杨淑颖声音时,就恍如静静端详溪水潺潺的流动,静静聆听森林雀莺呖呖的鸣声,静静品味世间最柔顺的糖果,一下子抛去心中所有的烦恼,只想沉浸其中。
“好沐秦,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会保守这个秘密!”杨淑颖腻声道。
刚才还活泼的沐秦,转眼却安静许多,是那样沉默,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这时的杨淑颖不再想要揪住心中的好奇不放,只想借着这个疑问当理由,让他说话,听他的声音。
杨淑颖拽着沐秦的衣衫,露出乞求的眼神,有那么一会,沐秦还真动心了,莫名其妙的好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包括自己的秘密。可是他转念一想,不能这样,师傅会生气的。
沐秦有些不由自主,怜惜地使手拭去她俊俏的鹅蛋上的晶莹雨珠,小心翼翼地拨弄开她额头雨弄湿垂下的青丝,放下手,清澈无邪的眼睛一眨,挺着身板,仰着天,很俏皮说,“不能!”
一屁股蹲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他的胳膊撑着脸,雨景映入眼帘,此时,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良久,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那小雨珠,滴在土地,喷溅开,继续滴在土地,再喷溅开,循环不止,这是另一种生命在选择另一种特别的节奏在生活着。
其间,沐秦早已经失去对雨停的盼望,现在他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舒适,嘀嗒嘀嗒落地又溅起的声音,犹如欣赏一首曲调优美缓慢却漫长的曲子,听它慢慢地由黑胶碟留声机的喇叭一点点地伸出身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淑颖也跟着坐了下来,有模有样地学着明亮的眼珠里的他,心中好奇的东西其实早已经换了。
此刻她新的好奇是,他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可以变得那么专注,那么沉醉,专注中与沉醉中,都带了一丝淡淡的伤感,看着却是叫人心酸。
雨水带上泪水,他们的眼睛似乎也被传染了。
自己什么时候落的泪?沐秦不知道,反正眼睛总爱那么不由自主,从以前到现在,偶尔来那么一场雨,泪水就划下来了。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偶尔想到什么,却马上又忘记。
我没父母,没朋友,不讨老师喜欢,同学们爱捉弄我,时常受各种欺负,还老被一个不能理解的怪梦重复的困扰。
沐秦试问自己,是这些原因导致的看见雨天时,偶尔会生起悲伤的情绪么?
……
雨水已经停止,阳光在试图挣脱开灰沉沉的云彩。
当沐秦再看杨淑颖时,却发现她睡着了,没有沐秦睡时吵闹的呼噜声,她很安静,就像刚才的雨声,让人不忍心打扰。
端详着她睡得香甜的脸蛋,沐秦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忽然唤起一个声音,好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守护她一辈子——是因为自己太孤独的原因,所以想找个人陪伴么?
楼上蓦然传来一个妇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那声音比猪被宰杀时还要惨痛——沐秦有了一丝犹豫,要不要上去看看?
……
把杨淑颖背到他认为放心的烂尾楼的某处角落,安置下来,神经质地望了望四周会不会有出现什么坏人,确定环境平安后,他才肯放心离开——毕竟现在这个社会的猥琐男太多了,不得不多加防范。
沐秦像个小偷似鬼鬼祟祟摸上楼去,刚才的惨叫声是从五楼传来的。
他登到破烂的五楼,瘦弱的小身板已经累到不行,平时不是去书店看书度日,就是宅在家发呆,哪里有过给身体锻炼的机会。
背靠在还在不停往下掉白漆的墙壁,沐秦汗如雨下,且呼呼大喘着气,喘气的贪婪模样,如同第一次去了空气稀薄的高原的人的表现一样。
人躲在一间潮湿的房间外,头上是满是灰层的窗户,右手边是道爬满灰锈的铁门,关得紧紧的,根本没有机会透过缝隙观察里面的情况——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声音就是从这间房间里头传出来的。
他把眼睛贴在窗户,灰层太讨厌,看不进里面的情况,只好学习古装剧捅破纸门那招了。
沐秦把手指放进嘴里,用唾液浸湿,再拿出来,不过这是玻璃做的捅不破,只能擦干净。
于是给布满灰层的窗户擦出一双眼睛大小的面积——他心中祈祷里面的玻璃不要有灰层,有了的话,他在外面擦了也没用。
沐秦松了口气,偷窥得逞,透过玻璃窗,一览房中全景。
房子里面空空的,就是那种还没装修的商品房,有两个小房间,初步猜测大的是个卧室,小的是个厕,而房间外的可能是客厅和厨房的构造,加起来面积总共不过八十平方。
客厅的地上,还倒立了两个油桶,旁边是凝固了的油漆,绿色和红色的颜料,把其中一块地盘搞得颇有几分抽象派绘画风格的艺术气息。
雨停了,天花板却还在顽皮地打水枪,水打在下边光秃秃丑陋的地板,发出嘀嗒的声音。
沐秦眼睛数了数,房内共有五人,站着三人,坐着一人,躺着一人。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死尸般的脸,瞧不见丝毫生气,留着一头齐肩的油油的黑发,两手穿着白色丝质手套,脚下是不知道揩了多少瓶油才有那样亮度的皮鞋。
此时,他正踩着一具七孔流血的尸体,死相过于难看的缘故,沐秦有些分不清此人的性别。
“原来修行气息来自这个西装男啊!”沐秦心中笃定道。
见西装男目光悠闲地盯着眼前的年轻男人,简单着白色背心和牛仔裤,神情显得慌张,额头冷汗直冒,愣愣地看着旁边被五花大绑的年轻女子,看年龄似还不到十八,黄色胶布贴住她的嘴巴,眼睛哭得红肿,神情无比恐惧,身上满满挣扎后留下的麻绳的勒痕,勒痕止不住的殷红液体往外渗。
“不要逼我!”马松凄厉地喊,嘴角仍不忘继续颤抖。
把人打残可以,但对于杀人,结束一条生命,他仍心有余悸,难以狠得下心来。
“十分钟过去了,你还是下不去手啊!”西装男无奈地说道,“还以为你为父报仇的决心有多强呢,原来也就这样嘛!”
见他边说话,眼神边示意房子里第三个站着的医生打扮的短发男。
短发男打开银色金属的箱子,其有一个迷你旅行箱体积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