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桑榆顿住了脚步，深吸了口气，身侧的拳头握紧，才平复了体内节节攀高的火气，回头：“秦哲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哲宸露出了笑容，理所当然地说：“送你回家。”想到都是因为自己才让她提前下车的，歉疚又是讨好地说，“要不我们打车回去，这才刚刚下的雨，又湿又滑的。再说你看天都黑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到家得要几点了。”
乔桑榆冷冷地回绝：“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别跟着就谢谢你。”
秦哲宸仰头望了望如同黑幕般的天空：“今天夜色不错，正好我也有时间，就散散步好了。”煞有其事地吸了口气，“别说下过雨的空气就是清新多了。”
乔桑榆横了他一眼，现在他们正站在马路上，方才说话的时候恰好有一辆公交车开过，留下一串浓重黑色的尾气，弥漫开来。空气清新，他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深以为他的笑容分外欠扁，扭过头去，赌气地脚重重地踩在地上。不知道是在对自己无能为力生气，还是为秦哲宸牛皮糖的行为动怒。
秦哲宸看着她的背影，笑容越发灿烂。不管怎么样，都比对他冷冰冰的强。他为自己还能够撩动她的情绪而欣喜不已，脚步轻盈地陪伴在她身边。
可是他的开心到了乔桑榆家小区门口就宣告寿终正寝了。乔桑榆见到坐在门卫室里的人，惊讶地喊道：“外公，你怎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来的？快步走进去。
楚老爷子扬起的笑容快速地收了起来，点点头，答应了声，犀利的目光在她身后的秦哲宸身上打量了一圈，脸色沉沉，睐向乔桑榆，用眼神询问她她是怎么回事，这个混蛋小子怎么会在这儿，莫不是…….心间一顿猛跳。
乔桑榆知道他是误会了，可在小区门口也没办法解释，只能搀扶起他来，关切地问：“外公，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你可以让我接你去。”万一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让她可怎么办？
楚老爷子倒是庆幸自己突然起兴过来了，不然他还不知道她竟然和秦哲宸搅和在一起了。不管她有没有意思，他都是绝对不允许秦哲宸出现在她身边的。楚老爷子顺势站了起来，落在秦哲宸的目光越发锐利。
秦哲宸首次在别人的注视下有些无所是从，讨好地笑笑：“外公。”手底心却紧张地直冒汗。楚老爷子对他的敌意那是瞎子都能够感觉到的。事情爆发后，他曾经去敬老院探望过他。可还没等到他把东西放下，就被他用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了出来，还发狠话说是见到他一次就打他一次。视线瞥过他手中的拐杖，心底有些发怵。
楚老爷子冷哼了声，丝毫不客气地驳斥：“别，我老头子可没有这个福气能够成为你外公。秦先生不要在这边随便乱攀亲戚。”
秦哲宸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往日的口才到了老爷子面前那全都灰飞烟灭了，想要套近乎可又不知从何着手。
楚老爷子可不打算留给他酝酿说辞的时间，对乔桑榆吩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哦。”乔桑榆也想尽快离开，一来生怕自家外公脾气暴躁起来，不管不顾地弄得大家都不好看。而也是趁机摆脱秦哲宸。想来有外公压阵，他是不会再跟来了吧。扶着楚老爷子往外走，柔声说道：“外公，我先把你送过去，一会儿我再回来拿东西。”因为乔桑榆这儿的楼房并没有电梯。而楚老爷子小中风后腿脚就不太方便。爬楼梯是不能够的，所以每回暑假他们都会回原本的楚家。因为那边一直没有人住那儿，所以生活用品也没有。以往乔桑榆都是备好后才去把楚老爷子接过去的。现在他突然来了，只能把她这儿拿过去用了。
楚老爷子不欲她来回折腾，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在这儿等你。你收拾一下，我们再一起过去。”
乔桑榆略微犹豫下：“那您先再坐回，我去去就来。”目光瞥过还站在这儿的秦哲宸，眉头皱了皱，出门去了。
楚老爷子抬抬眼皮，扫了眼练习站立姿势的秦哲宸，不阴不阳地说：“怎么，秦先生还站出好处来了。难不成留在这儿有金子可以捡。”
秦哲宸扬起笑容，温和地说：“楚外公，还是我送你们过去吧。”
“不用，我们家虽然没钱。可是打车钱还是付得起的。我们老百姓皮糙肉贱的，可坐不得你的豪车。”楚老爷子望着前面，一本正经地说。
秦哲宸一噎，努力维持笑容：“您可别这么说，这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没有比谁高贵到哪儿去。您肯赏脸，那是我的荣幸。”
楚老爷子挑眉，用手挡挡：“别，我们可受不起。”讥诮地睐向他，“现在说的好听，也不知道当初咱们可是听说这凡事都要讲门当户对的，让不要痴心妄想来着。”
秦哲宸嘴角的弧度有些掌不住了，干巴巴地说：“那都是别人胡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楚老爷子寡淡地勾勾嘴角，斜眼望着他，冷诮地嗬了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秦哲宸眉眼不动地站着，不说话，也不走，细看站立的姿势还挺标准。
门卫大叔拜新闻所赐，自然是认得乔桑榆和秦哲宸的，佯装不关心地翻看报纸，实际上是竖着耳朵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眼角还时不时地偷偷瞟过来，用心记下一些细节，好回家和老婆八卦去。
门卫间不大的空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乔桑榆因为挂心着底下的情况，也顾不上仔细收拾了，简单把必需品拾掇了就匆匆下楼，跑到门卫间外面，透过玻璃看见那一站一立的两个身影，感觉额头抽痛了两下，闭闭眼，脚下加速地推门进去：“外公，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楚老爷子颔首，在乔桑榆的搀扶下起身，向门外走去。
秦哲宸见状立刻热心地帮忙推开门，立在那儿腆着一脸的笑容。
楚老爷子白了他一眼，啐道：“难道我已经老到连门都推不动的程度了吗？”
乔桑榆不认同地喊道：“外公。”即便是陌生人帮忙也要说声谢谢的，这样子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楚老爷子斜睨她一眼，丫头这是心疼了，还说不得这个混蛋小子了。转而更加恶狠狠地瞪视秦哲宸，都是这个混蛋的错。
乔桑榆岂能不知他所想，无可奈何地暗自叹息。可她也清楚外公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也是出自他的一片爱护之心：“外公，我们走吧，肚子都饿了”
虽然受了剐刺，秦哲宸还是敬职地当好门童，酬劳就是楚老爷子经过他身边时鼻腔里发出的一个重重地哼声。秦哲宸无法地撇撇嘴，走到他的右边，手抬了抬，想要搀扶他，又怕找没趣，犹豫了好几下，还是放弃了。
楚老爷子十分不爽地剐了“跟屁虫”很多眼，但是都是石沉大海。秦哲宸恍若未觉，坚决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瞪去。本想厉声把他给赶走的。可思及方才乔桑榆不赞同地维护态度。若是他敲打重了，自己这个外孙女肯定会心软的。不行，他绝对不会给他任何表现自己可怜、委曲求全的机会。强压下火气的火气全都通过如刀的眼神射出去。
可秦哲宸像是穿了金丝甲一样刀枪不入，不和他们说话，只是步步紧跟。等到了大马路边上，又殷勤地扬手招拦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他快步过去将后车门打开：“楚外公。”等待在一边，以便于照顾楚老爷子上车。
楚老爷子视而不见，不抬脚，反而固执地伸着手。
因为已经过了晚高峰时间，空出租车很多，很快就有一辆空车驶过来，见到有辆车听着，微微有些犹豫，但是看他坚持，方向一拐，听到了原本的那辆出租车前。
楚老爷子拄着拐杖，挪动步子走过去。秦哲宸面色一僵，捏紧了车门沿。而乔桑榆则是动了动唇瓣，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专心帮着楚老爷子上车。
秦哲宸僵立了不过片刻，就走过来帮忙了。
楚老爷子很不想接受，可不可否认这样可以让乔桑榆轻松不少，迟疑了下，就接受了，全当是自己碰巧遇到雷锋了。
原先停下的那辆出租车见她们在另外一辆车那边忙活着，还已经坐进去了，不干了，下了车，不满地指责：“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你这样戏弄人的。”
秦哲宸哪里知道楚老爷子这么倔强的，现在已经这样了，他也不可能再去乘坐了，刚想着拿钱打发了司机。
乔桑榆见楚老爷子坐好了，直起身来，看向秦哲宸：“今天谢谢你了。我们就不麻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车内的楚老爷子觉得乔桑榆对秦哲宸太过和善了，在车内不耐烦地催促：“桑榆，还在磨蹭什么，赶紧上车走了。”
“哦。”乔桑榆答应，点头示意下，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司机，开车吧。”
不待秦哲宸做出反应，已经被见机不对严密关注他行动的司机给拦住了：“先生，可是你拦的车，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你现在走了，那不是耽误我做生意嘛。”
“我赔你还不行吗？”秦哲宸对搅局的司机不耐烦地说。
那边乔桑榆她们坐的车子已经发动向前驶去了。
秦哲宸眉头拧紧，瞪了眼碍事的司机。司机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了下肩膀，又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杆。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不对，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秦哲宸收回了皮夹，上了出租车，探出头来：“跟上刚才那辆车，我另外给你加两百元。”
本来满腹不满的司机一听，眼睛乍亮，脸上顿时春风满面，冰雪消融了，口气颇大地保证：“您放心，我开车十几年了。不是我吹，这点完全就是小意思。您就做好吧。”坐到驾驶座上，车门关的“嘭”响，一踩油门，车子飞驰出去。
还真不是司机吹牛，他的车技果真不错。游刃有余地在车流中行驶，很快就跟上了乔桑榆他们那辆车。司机先是超过去，经过秦哲宸确认了车上的人后就稍微慢下一点速度，保持尾随状态。
车子停在了乔桑榆他们楼底下，刚刚把车钱给付了，她边下车边嘱咐：“外公，我先把东西拿下去，你先坐着，我到那边去扶你下来。”打开车门，就看见秦哲宸站在车旁笑着，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竟莫名地有些温馨。她错开视线，想要装作没看见。
可秦哲宸活生生地站着，还那么积极主动地上来帮忙，实在是没有办法当作空气：“桑榆，还是我来吧。”
“秦哲宸。”乔桑榆喊道。他这样做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可是秦哲宸已经屁颠屁颠地绕到另外一边去了。
楚老爷子在车内听到那道厌恶又阴魂不散的声音，眉头蹙起来。这时车门打开，秦哲宸的那张脸出现了，登时吹胡子瞪眼：“你…….”这个混蛋小子怎么也跟来了。
“楚外公，还是我扶您吧。”秦哲宸噙着笑伸出手说道。
楚老爷子冷淡地拒绝：“不用你操心，我自己可以。”
“我送您过去就走，成吗？”如果要是不让他扶，他就不走了。秦哲宸目光坚定地盯着他。
楚老爷子双眼冒火地怒视着他，这个混蛋小子是威胁他吗？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楚老爷子不甘愿地败下阵来，咬着牙说道：“行。”手伸过去，不过故意自己不用力，几乎整个人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秦哲宸对此脸上笑意不坠，仿若没有发现他可以为难，妥帖地扶着他，直直送到了电梯口：“我就送到这儿了。”
楚老爷子哼了声，离了他的手，好好地站着，眼光就是不看他。
乔桑榆无奈地望着撒脾气的楚老爷子，歉意地低声说了：“谢谢。”换的楚老爷子嗤了声。
秦哲宸回以微笑，不在乎他的态度，迈步离开了。
乔桑榆望着他的背影，幽然地叹息一声。他这是何必呢？
“叮”电梯到了，楚老爷子敲了敲拐杖，没好气地提醒：“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乔桑榆无奈地唤着：“外公。”
“丫头，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楚老爷子扳下脸正色地说。
“外公，我没有忘记。但不管怎么样，他今天的确是帮忙了，你就不应该这样对他。”乔桑榆耐心地讲理。
“谁稀罕他睐着，我从敬老院都能自己来，难道多个你还不行。要他插什么手。”楚老爷子不以为然。
“外公。”乔桑榆无力地喊着。
“怎么，心软了。”楚老爷子质问。
乔桑榆抚额：“外公，不是心软。”在楚老爷子要反驳的时候，说道，“我问您，如果一个陌生人好心帮忙，你会这样对他吗？”
楚老爷子白她一眼，嘀咕：“我是哪种怪脾气的老头子吗？”
乔桑榆一摊手：“那不就结了吗？那你为什么不把他当陌生人呢，你情绪还会这么激动吗？”
楚老爷子沉眉思索了下，似乎她说的很有道理，有些不信地向她确认：“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为了敷衍他。
“对。只有在乎他，你的情绪才会受影响的。反之，没关系的人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乔桑榆说道，手搀着他，“好了，外公，我们上去吧。”
楚老爷子信了她的话，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行，那我们上去。”
电梯门关上了，从转角处，秦哲宸走了出来，晦涩不明地看着数字不停地往上攀升，脸色有些灰败，眼光暗淡。原来她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弯起嘴角，却是分外地苍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