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片刻,林炜问妻子:“上午是不是宋书良打的电话?”
黄妍断然摇头道:“不是,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不知道是谁。”
林炜转而就和肖风联系,问是谁给黄妍打的电话。
五分钟不到,肖风回话说,是石泉华。
怎么会是石泉华?
肖风以为别的什么地方又出了问题,惊讶地问:“怎么啦?黄妍那边又有什么想法?”林炜只回以淡淡一笑道:“哦,没什么,只是了解一下。”
话虽如此,林炜的内心更是七上八下。
石泉华一边打电话让黄妍去补办手续,一边又吩咐王东,必须让黄妍暂时避避。这当中究竟玩的什么把戏?要说这石泉华也是宋书良的顶头上司,他怎会亲自来打这个电话?那么,石泉华是在作秀,还是真有别的什么原因?
林炜思来想去,想不通。
黄妍进房间休息后,他打开了大厅的落地玻璃门,走到阳台,倚着栏杆点了支烟,袅袅青烟中,他边抽烟边思考。
林炜知道,越是迷茫的时候,就越需要冷静的头脑。特别是在这紧要关头,不冷静,则意味着将会失去正确的判断力。
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误,林炜默默地对自己说。
所以,他只能将所有的情况再细细地理了一遍,还把它们想到最坏。一根烟抽完,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地跃上他的脑海,难道他们是想……
想到那些,林炜被自己的想法生生地吓了一大跳。可他实在不敢和妻子商量,强装镇定地走进房间,和黄妍打了声招呼后,就匆匆出去了。
林炜和王东差不多前后脚到的悦帆大厦。
到了之后,林炜发现房间里竟被一股浓浓的烟雾笼罩,所有人的脸色还是一样的冷、沉、闷。蒋选维依旧斜在沙发上玩手机,可能是看到林炜来了,才起身挪了个位。一支烟没抽完,王东就来了。
刚进门的王东脸上还挂着笑,再瞧见林炜,脸色瞬间就恢复了凝重。
“情况怎样?”肖风马上问。王东只瞥了林炜一眼,没回答,将手包搁到桌面上后,自个儿倒了杯茶,先喝着。
林炜也急问:“石泉华对黄妍前后两种态度,到底什么意思?”
王东这才嘿嘿冷笑道:“咱现在不是单个地解决问题,而要从大局出发。”
从大局出发?
王东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林炜不再作声。
几杯茶喝完,王东又开口道:“赵江平这回终于答应,他说可以帮忙……”
话未听完,周强立马高兴起来。“好,愿意帮忙就好。我就说嘛,只要咱们肯花钱,他就没理由不帮忙……”
不过,除了周强,其他人相对冷静,大家都认真盯着王东,等待他的下文。
王东快速地朝大家扫了一眼,接着说:“当然,有个条件。老赵说,只要有人站出来为全案负责,这个忙他帮。”
肖风有些不相信地说道:“你是说,他不指定老板了?”
“不指定了。”王东笑笑,“只要有人替全案负责即可,这可是老赵给咱们最直接也是最低标准的梯子了,够意思!说实话,解决麻烦要没个梯子还真不行,让他自己往下跳,嘿嘿,怎么可能?”
是这个理。可……林炜的心也重了。他望向王东,本想从王东的眼里看出些什么,可王东说完,就只顾着泡茶。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连刚刚灿烂的周强似乎也高兴不起来。房间里静下来后,水壶烧水的声音忽地变得奇大,吱吱的,叫得烦人。
赵江平的这个“梯子”,应该说是更明确了,也更苛刻了,稍微一想,谁都明白。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是进步,而是倒退,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替全案负责,不言而喻,负责的那个人,肯定得担负起鑫誉案件的全部责任,那可是全部责任啊!
围绕棘手的人选问题,大伙不敢公开讨论。不过林炜想,大伙这时的心里恐怕都在算一笔账。虽说是笔糊涂账,怎么算也难以算清,可算得清的算不清的都在算,都得算,不得不算。
林炜感觉很失望。隐约中,他之前在家里阳台上的那些推测又蹦了出来,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林炜清楚,就眼前的这些人而言,哪个会有舍身为人的勇气?谈到勇气,连他自己都没有,黄妍也没有,更是不能有。
于是,林炜借故下午公司还有事,就先告辞离开了。
回到家,林炜马上跟黄妍说出心中的担忧,还想把她送回泞川老家去。
黄妍有些吃惊,忙问怎么回事。
林炜说话的口吻很轻也很淡,他只能把心思收着,藏着,不敢轻易将最坏的猜测说出,只思索着说道:“赵江平的关系,我想王东是做通了,可怎么就提了那么个苛刻的条件呢?”
黄妍无奈道:“那些人精着呢!”
林炜叹息道:“我现在就担心这些人病急乱投医!”
黄妍蓦地一怔:“也许你的担心有道理,可我想,肖风他们应该还不敢那样做,那样做的风险太大了。”
风险?林炜本想说,寻求自保的时候,谁还能顾得上谁?不过转念再想,猜测毕竟只是猜测,事情究竟会怎样还没结果,要是让妻子平添几分烦恼也徒劳无益。所以,话到嘴边就改成:“咱们还是谨慎一些好。鑫誉的事,我想就留给肖风他们解决,你还是安心回泞川去,好好养胎,别老是被搅得心神不宁,不值得。”
黄妍想了一阵,轻轻地点了头,马上又问:“那我回去后,妞妞怎么办?”林炜笑道:“笨啊,我顺便带你爸过来,不就可以暂时帮着照顾妞妞了?”
见丈夫已安排周全,黄妍也就再无其他意见。
其实,送妻子回老家,林炜有三点考虑:
首先,可以让妻子安心养胎,至少不会轻易受案件沉浮的影响。既然没去补办取保手续,宋书良肯定会找上门。林炜是想,若按法律程序,公司财务没找着,即便有一纸数据,缺了人证,恐怕也只能是一纸孤证。
其次,林炜隐隐觉得肖风他们有事相瞒,或将对黄妍不利。只要黄妍回了泞川,就可距离换空间,空间换时间。没到最后关头,林炜还不想轻易地和肖风他们撕破脸。
最后,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李晴的事未解决,同样是个结。
只不过,林炜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他的决定,竟是大大地失算了。
7
一想到必须再去打印那些涉案账户的明细账单,宋书良心里就很不高兴。
几天前到商业银行打印的交易详单,数据居然是乱的。
怎么可能是乱的呢?
银行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个对数据要求极其严苛的单位。每个数据的背后,都对应着一笔实实在在的钱数,怎么能是乱的呢?更何况,这些数据不但关系到案件的性质,也关系到每个涉案人的前途。
按理讲,张行长身为国家干部,断然不会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这些妨碍公务的事。毕竟,那天到商业银行时,宋书良出示的可是由支队开具的协查通告,而且,通告上还盖着红彤彤的公章……难道,不是银行方面搞的鬼?
如今,这份乱了数据的报表,竟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宋书良越琢磨越不对劲。
这时,李响走了过来,低声道:“宋哥,恐怕我得走了!”
去哪儿?宋书良有些纳闷,问:“待会儿咱们不是还要去商业银行吗?”
李响讪讪笑着解释道:“哦,不,不是这回事。是我要离开支队,下基层。”
哦!宋书良听着,发愣似的盯着李响,心里顿时喜忧参半。
身为警察,基本很难获得这样的大好机会。下基层历练几年,到时要么留在当地重用,要么回到队里局里,或有更重要的位置等着。
多好!本来,宋书良应该替李响高兴,可这时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再想到今后身边少了这员干将,他的心更暗了。
李响走后,宋书良一直呆坐在位置上。
不过,这时候的他,顾不上惋惜李响的离开,倒是眼前的这些数据,更像一双双黑色幽默的眼睛,正夸张地看他的笑话——确实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昨日中午,宋书良刚看到报表汇总数据时,心惊了。
那是员工的工资吗?看样子不是,可事实是,每个员工的工资统计,居然都高达百万之多。那么,鑫誉公司幕后老板的非法所得,恐怕更是天文数字,无法想象!
人一激动,脑子就容易发热,身子也容易跟着发飘。
宋书良没再做进一步的仔细核查,忍不住就将情况向赵江平做了汇报。
宋书良抑制不住兴奋地说:“据我初步估算,此次鑫誉的涉案金额应该过亿。而且我想,这家公司绝对是盘踞非法证券领域多年的老牌公司。”
赵江平听着,脸上稍稍飘过一丝欣喜后,仍习惯性地保持缄默。
直到宋书良再请示,是否要扩大对涉案线索的侦查时,赵江平才微笑道:“案子既然交给你们三中队,你们就大胆放手去查。我呢,现在不便干预过多。但有一点你得记住,今后不论做什么,怎么做,你得去请示王铭,听听他的意见。这既是做事的原则,更是做人的道理。”
“这……”宋书良顿时给弄得一头雾水。
“王铭毕竟是三中队的中队长,也是你的直接领导。”赵江平补充道。
从支队长办公室退出来后,宋书良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不去“叨扰”王铭。他快步走进石泉华的办公室,想和他交换一下意见。
“我刚看了报表,工资明细不对,感觉都是错的。”石泉华见到宋书良进来,疑惑道。
“什么?”宋书良脑子轰的一声,脚步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