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被花香萦绕,浓而不腻的芬芳沁人心脾。青石板在柳树中央穿行,一汪湖水捧出内里小渚。渚上是一棵不知名的树,枝叶浓密,白花浑似手掌大小。
绿色中隐约透出些白色,花朵傲然挺立,花瓣如玉一般的晶莹剔透。依依凝视着白花,突然思绪万千,望了前行。
“怎么,累了?”
安朝岚一直走在她身侧,见她驻足停留,关心问着。却只见依依也不说话,只是忘我的站在那里。
又唤了三五次,依依才留意到这一切。回神望着他,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
“到那边休息一会儿!”
安朝岚指着相隔十来米的亭榭,边说边扶着依依往那里走去。安朝岚担心依依,他大约知道依依究竟为何会这样,可是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可以改变的。
依依逐渐感受到安朝岚的心情,偷偷观察他的脸色,以为那是不悦。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明白,安朝岚对她的态度足以改变她的一切。
暗自思忖着,想着该如何缓解。猛然瞧见地上的一抹绿色,依依故作惊慌退了几步,躲到安朝岚身后。
“怎么了?别怕、别怕!”
安朝岚像是在哄小孩一样,把依依护在身后。过了半晌才问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见依依指着一个方向,眉头轻蹙,什么话都不说。
顺着看去,草地上生着些野草,并没有什么特别。仔细查探,唯有一样吸引人。草身与花朵是一个颜色,只不过花朵的颜色相较枝叶比较淡一些。
再看之下,花朵似乎也不能被称作花朵。纤细的枝蔓各自举着小小的青碗,惹人喜爱。安朝岚倾身向前,像是要摘一朵下来献给依依。
“别摘,别摘!”
安朝岚听到依依的制止声,手指碰了一个青碗,便不急不忙收回。含笑望着依依,等着她一个解释。这些时间以来,依依的某些癖好,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只是不知今天又会是怎样。
“这是打碗碗花,不能摘。要是摘了以后会把碗打碎的。”
依依学着学堂里的夫子,有模有样的踱步过去,解释着。
“不对,打碗碗花我见过,不是这样。花朵该是粉白相间才对,诺,就是这个!”
安朝岚指着不远处一个粉白相间花朵,随口说道。可是,依依看后,心里讶异,那明明是牵牛花,怎么会是“打碗碗花。”
思索之间,话已出口。安朝岚一副认真的模样,依依见状,学着他思索的模样,啧啧感叹说:“以前听人说过同一样的东西,名字不同。现在倒好,同样的名字倒是东西不一样了,你说奇不奇怪?”
“你……”
安朝岚语调哀伤凄婉,像是个弃妇一般,独自走到亭子里,黯然坐定一言不发。
依依立在那里,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就想起了她随着迎亲队伍来到南国的时候。南国皇帝亲自主持了两人的婚礼,下令举国上下欢庆半个月。
新婚夜,挑盖头之前。安朝岚像是滴酒未沾,与她并肩而坐。完全不似往常的吵闹,红烛燃着过半。他喝了杯酒,定然来到依依身侧,默然说着:“之前,我认识了一个空灵的女子。算是青梅竹马,原本到了婚嫁年龄,她却毅然入了宫,作了陛下的妃子。噢!那时我只是军营里的无名小卒,还不是太子。”
“现在的皇帝陛下膝下无子,本该是我的二叔。后来,封我做了太子。”
安朝岚重新坐回到依依身侧坐下,终是没有挑盖头的意思。他拿着秤杆,敲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你跟她有些像!”
依依怔怔,想要冷静下来。身体却有些颤抖,像是气愤、像是哀怨。安朝岚安静了很长时间,良久才说道:“盖头,我今天不揭,不想欺骗你。半月之后,若想离开我不会阻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娶回来了,就不要告诉我这些,不知道的话会更好,不是吗?”
依依压着自己掀起盖头的想法,压着满心的怒气,心平气和地问着。
“不想欺骗你,也不想看着你待在深宫里,不想看到另一个她。”
一切都在心平气和之中度过,直到那位妃子来到自己面前时,依依才幡然醒悟。那女人果然是美丽,比起夏国的玫贵人毫不逊色。
那么空灵曼妙,大红大绿的颜色配在她的身上,竟然会生出另一番味道。她向着自己走过来,说自己是淑妃。依依知道,南国皇帝早在二十年前遣散了宫中妃嫔后,就没再纳娶。如今这位是个另类。
自己在淑妃面前像是被打回了原形,依旧是个丫鬟宫女。安朝岚说自己像她,可是哪里有半分的影子,一点都不像。
“好好照顾他!”
依依看到淑妃言语温和,可是她讽刺的笑容印在了她的心上,无论如何都擦拭不去。
安朝岚不知是何时赶来的,他打量着多日不见的依依,确定完好后。提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对着淑妃冷嘲热讽一番。
淑妃是聪明人,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安朝岚拥着依依三令五申,不许她再见淑妃。依依挣扎开,定定说道:“她跟我不像!”
不知是跟谁学的,依依想不到自己可以这样淡定从容。语笑嫣然之际,望着安朝岚。
事情总是很简单的发生,然后很简单的被人忘记。
依依一步步向着亭子走去,想起了从夏国到南国的时候。她是南国太子迎娶的夏国公主,就要做南国太子妃了。
那些时日,会觉得自己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珍宝,不然的话,怎么有人会对自己这般好,会完完全全、时时刻刻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直到那本该无比幸福喜悦的新婚夜,才隐约明白自己终归是个丫鬟是奴是仆。
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那不清不楚的时候,一觉醒来别人告诉她,她肚子里有了小娃娃。也许是沾了那小娃娃的光,安朝岚对自己上心了许多。
那天晚上,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整天,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来道喜了。她一整天都是晕晕乎乎的,那一张张笑脸,彼时有些可怕。
她就那么哭了起来,干巴巴的自己给自己擦了泪珠。捂着被子,一晚上没有好睡。恍惚间似乎是有人连着被子把自己裹到了怀里。
“依依……”
依依为闻声,连忙从回忆里走出,笑着过去坐下。
“你看,那花儿开的可好?”
安朝岚指着湖中的几朵莲花,哀声问着。目光未曾离开过那晕染了胭脂的花朵,水波轻摇,莲花溢着芬芳,安朝岚闭目深深吸了一口。
“你那簪子……可是瑾荷公主赠送的那支?”
湖水一半褶皱,一半平滑。依依低低应了一声,却未料到安朝岚手里握着个簪子,晃了晃。轻笑着走到自己身后,把那簪子轻轻别在自己发间。
“我……”
“你的心思,我多少明白一些,只是……逝者已矣。何必呢?李将军与咱们能有多少瓜葛,得过且过吧!”
“可公主……公主她……”
依依开始低声啜泣,语不成句。频频提着袖子去拭泪,可那泪珠怎么也擦不完。
半晌,只听到一声叹息,发觉自己已是被人环在了胸前。应该是幸福的,可是泪水愈加猖狂了,染湿了近在眼前的衣裳。
“人生在世能有多少尽如人意的?难为你记挂着她,就算是为了她也该保重自己!”
被他这么抱着不是第一次,可自己却是第一次揽住他。想想,不由得面上发热,好在是没人看到。
感到背上的双臂微微用了些力,把自己紧紧送向了他。依依下意识也收了收自己的双臂,头埋在那里,总觉得是世上最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