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 十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早晨七点前起来,洗过脸,没吃早点,写给叔父一封信。屋里非常冷,简直冻得手足麻木,写字都感到不方便。十点邓恭三来,告诉我,陈寅恪师已经到了北平,当天就迁到清华园去了。他走后,我再也受不住,出去到太阳里去站了会,十二点到理学院去吃饭,吃完回到屋里,仍然是受不住,又拿了本书到操场旁边太阳里去。三点前回来,任继愈阴法鲁杨翼骧相继来。我们一同出去逛小市,买了床褥子,坐洋车回来送下,又回去到东市市场取出图章,到东来顺去,阴同杨请我同任氏夫妇吃饭,吃完回来到阴屋里去闲谈,九点回屋。
北大领薪水,听胡适演讲
一九四七年 一月十七日
夜里吃了两片得巴辛,早上快到七点才起来。洗过脸,出去吃过早点,到研究室去,抄西化问题的侧面观,九点到北楼去上汤先生的课,下了课,去找汤先生谈了谈,又到秘书处去问薪水问题,最后到文书组要了一封公函。回到红楼,到合作社要了一张面粉票,就到北楼系办公室去。十二点下去吃过午饭,到马子实家坐了会。回来,两点到北楼去上课。下了课同邓嗣禹老常谈了谈,回到红楼到地下室去搬了一袋面,累了一身汗。五点到对面小馆吃过晚饭,回来,抄论文。
一月十八日
早晨六点多起来,洗过脸,抄了点论文,八点出去吃过早点,到研究室去,抄论文。九点到出纳组预备去领薪水,以为已经一切就序,但我认识北大还不够,到了才知道,还是一塌糊涂。到秘书处去交涉,结果是把支票领出来了,十点到北楼去上课,十一点多下了课,到金城银行取出钱,到邮局寄钱给家里,寄完到北楼地下室去吃饭,吃完回到研究室,休息了一会,两点半到北楼去听胡适之先生的演讲宋代理学产生的背景,到底他的叫座能力大,人多得要命,连外面都是人,讲的却也真好,简直是一个享受。四点多讲完,到东华门大街理了理发,到市场附近一个馆子里吃过晚饭,回来,阴法鲁来谈,庄孝德也来。
到汤用彤先生家过年
一九四七年 一月二十一日
早晨七点前起来,洗过脸,出去吃过早点,到图书馆研究室去,抄西化问题的侧面观。十点到北楼系办公室去。不久牟有恒去,谈了谈岑仲勉的一篇文章。汤先生去,请我今天晚上到他家去过年,十一点下去上汤先生的课,十二点下课到地下室吃过午饭,就回来,立刻又出去到东安市场去,买许多年糕之类的东西,预备送人。三点多回来,长之来,同他一起冒雪去逛北海,登上白塔一看,景色美得不能形容。雪始终没停,五点回来,沈从文来,请我去过年,可惜已经有约了。他走后,我就同阴法鲁、石峻、冯文炳到汤先生家去,谈了会,吃了顿很丰富的晚饭,一直谈到过了十二点才回来。这古城里充满了鞭炮声。
一月二十二日
今天是旧历元旦,今天很早就醒了,躺到七点多起来,洗过脸,吃了两块点心,抄西化问题的侧面观,但心绪不好,抄不下去。到庄孝德屋里闲谈了半天,十点半一个人出去到隆福寺街去看了看,没有人,就到东安市场去,人也很少,只好到东来顺去吃饭。吃完想到吉祥去听戏,想了想又走出来,买了点水果回来。牟有恒来,谈了半天,他走后,人觉得非常疲倦,躺下睡了会,马坚来,他走了,我又躺下。天黑下来的时候,庞静亭来,谈了会也就走了。吃了几块点心当晚饭,看报,八点就睡。
到陈寅恪先生家开书目
一九四七年 五月十四日
早晨六点起来,洗过脸,看了会书,七点多出去吃早点。吃完到北楼去上课,八点半下来,回来拿了酒,到骑河楼上汽车到清华去。下了车,到陈寅恪先生家,开始开一个详细书目。他要把关于梵文的书卖给北大,一直到十二点多才完。在他〈家〉吃过午饭,谈了几个问题,就又坐汽车回来。休息了会,到研究室去看一切经音义,五点半到北楼吃过晚饭回来,看了会报,马行汉同杨金魁来,我同他们一同到东四清真寺去看马松亭先生,讨论选送研究生的事情,十点才回来。
到陈寅恪家议定书价
一九四七年 六月十日
早晨六点多起来,洗过脸,出去买了几个炸糕,回来吃了。看了会书,八点到研究室去了趟。八点多出去,路上遇到豫图,到骑河楼上车到清华去。下了车先去看邵循正,同他一同到陈寅恪师家把书价议定。在那里遇到周一良,一同吃过午饭,同周一良步行到燕京,雇三轮一直回到北大。到北楼系办公室看了看,到图书馆研究室去,三点Bagchi去,谈了会,送他出来。又回去坐了会,回来,在下面看了会赛篮球的,出去吃过晚饭,回来躺下休息了会,又闹痔疮,很不舒服。
六月十一日
早晨六点起来,洗过脸,出去买了几个炸糕,回来吃了,看了会书,躺了会,九点到金城银行领出稿费,到研究室看了看,就到北楼系办公室去。汤先生去,谈了会就走了,看Jesperson(Jesperson:奥托·叶斯柏森(Otto Jespersen,1860—1943),是享誉国际的丹麦语言学家,被公认为百年来英语语法的最高权威。——编者注) Language(Language:叶斯柏森著作《语言论:语言的本质、发展和起源》(Language:Its Nature Devolepment and Origin)。——编者注)。十一点半去见郑毅生,谈昨天交涉书价的情形。又回到北楼文学院长办公室同汤先生谈了谈,等到马子实,一同谈招收回教学生的事情。十二点半出去到对面小馆吃过午饭,回来躺下睡到三点才起来。到研究室去看了看,又回来,仍然躺下休息。
去陈寅恪先生家付书款
一九四七年 六月十三日
早晨六点起来,洗过脸,出去买炸糕,回来吃了,看了会书,八点前到北楼去上课,十点下课,同汤先生谈了谈又去同周炳琳先生谈了谈甄选留土学生的事情。回到研究室去坐了会,十一点到秘书处去,又到出纳组领出购书费五千万元,到外面吃过午饭,回来躺了会,到石峻屋里去开书目。三点到图书馆去看报,三点半到骑河楼等汽车到清华去。下了车到邵循正家同他一同去看陈寅恪先生,把支票交给他,立刻又回到校门赶汽车回来,吃过晚饭,回到屋里,看胡适论学近著。
回济南
一九四七年 七月十六日
早晨六点起来,洗过脸,出去吃过早点,九点坐三轮车到中原公司去,想买点东西,但还没开门,就到中国航空公司去从那里又坐洋车到月盛斋。羊肉又卖干净了,只好回到航空公司坐在汽车上等。忽然来了一阵大雨。十二点多到飞机场去,检查行李,一点飞机开。走的很平稳,但仍头昏想吐,好在不久就到了。下了飞机,算是又回到济南来了。离开十二年,今天又回来,心绪激动,说不出有什么感想。坐洋车到家,心里酸甜苦辣咸,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人头昏眼花,也没能吃什么东西,晚上许多人来看。
七月十七日
早晨六点起来,洗过脸,吃过早点。坐洋车到西关上六街去看秋妹。谈了会,到剪子巷去看三姨,她真老了。从那里到三和街彭家去,十一点半才回来。今天是婶母的生日,家里陆陆续续地来客人,一大半我都不认识。屋里屋外全是人。陪笑谈话,人非常疲惫。我这次回家,人们都认为是大喜事,只要听到消息的全来了。吃过晚饭,才慢慢都走了。我自己回想过去的十几年,简单〔直〕不折不扣是一个梦。
七月十八日
早晨六点起来,洗过脸,吃了点东西,坐洋车到城里去看峻岑。他居然在家,他太太也在家,谈了会出来,到司马府孙家去了趟,又到高都司巷孟家,这都是新亲戚。十二点前回来,吃过午饭,躺了会,但睡不着,不久又来了客人,又起来陪着谈笑。我以前的生活太平静单调,现在又太乱,太紧张,神经有点应付不过来。吃过晚饭,又有人来,我自己糊里糊涂的,脑筋里有点不清楚,一直到很晚很晚才睡。
七月十九日
早晨六点起来,洗过脸,吃过早点,到商埠去看鸿高,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却又到别的地方去办公去了。进城到芙蓉街去买了点东西,回来,热了一身汗。刚才看着天要下雨,居然没下起来。吃过午饭,又有人来,连午觉都不能睡了。现在天天人来人往,觉得非常疲倦麻烦,终天送往迎来,想看点书都没有工夫,看来这个暑假恐怕不能作〔做〕什么工作了。吃过晚饭,联璧同子周来,我一见几乎不敢认了,他们走后,又坐在院子里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