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了下程太然,沈子凯说:“她当时跟别人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好像很亲密!那人,那人是徐克!”
程太然猛地一惊,笑容霎时凝成横肉,像被人扇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又烧又痛,“小沈,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事已至此,沈子凯只能大了胆子把那天的情形向程太然描述了一番,说俩人多亲密,估摸以前绯闻的事儿也可能是真的了,又把飞天的照片也给抖出来,还说不是没敲打过徐克,他这是明知故犯,冒犯!
程太然的心顿时空了,仿佛被抽去了两根肋骨,人塌了,浑身上下疼得无以名状。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我程太然是怎么对你们的?徐克!你拍拍良心问问,我是怎么对你的?关心、疼爱、呵护!我是没儿子啊,徐克,我真有儿子也不过如此!就刚才,你说你犯了多大事儿啊,我还在袒护你还在千方百计给你想办法弄贷款!苏一尘哪苏一尘,你把我坑苦了伤透了,知道吗你?帮你当明星主持人,帮你里边捞人,我程太然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滥用职权的事情!我自己老婆到现在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是,我承认,起初喜欢你是因为青梅,那后来,后来呢!我是真心喜欢!我还笑自己,都年近半百的人了,何以如此?可感情这东西它不管你应不应该啊!你们,你们是我程太然最在乎的两个人!可你们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的!
好一阵难过完了,程太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说:“小沈呵,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可你怎么不告诉我?”沈子凯结结巴巴正要说,程太然又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为难,好了,你现在必须下班了!”
拿着报告,沈子凯转身默默低头走了,走到门口又被叫了回来,程太然是这么说的:“报告暂时放我这儿!”
眯着眼坐在转椅里,程太然恼怒不堪,简直太嚣张太猖狂了!竟敢犯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要以为自己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大陆是内地!没有政府关照,你寸步难行!徐克的嘴脸终于丑恶起来,程太然也终于看清楚了,原来,这罗马假日是在搞瞒天过海的把戏。庄园投资计划真正的目的就是非法集资。还一个劲儿高喊着上市,好啊,一上市非法不就变成合法了吗!难怪当时搞什么海选,又是省市领导出席又是明星助阵的声势浩大,现在看来,根本是在拿政府做幌子!竟敢做这么大手脚!越往深处分析越完,末了,他掂起报告,看了一眼,哼哼一笑,一扯两半,然后拿过电话,老蒋吗!
徐克哪会知道,他已经被确诊为恶性肿瘤。
与程省长通完了电话,徐克这才觉到自己浑身是汗,他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心里还是挺高兴,这款子,只要省长一出面就快,救急如救火,他实在等不起了。
一看快七点了,徐克赶紧从宫廷出来直奔海月购物中心。今天是他和秦海棠相爱4周年纪念日,一个星期前秦海棠就交代了,晚上俩人先到海月买东西,然后去28层的旋转餐厅吃饭。
在桐州,海月被人戏说为“南三高”,一是楼高,二是层次高,第三,当然是价位高。看到徐克的奔驰一过来,秦海棠就朝他奔过去,埋怨说,怎么回事了,说好的七点,你看看,都快七点半了!锁了车门,徐克笑吟吟地揽住秦海棠,“好了,不要计较了,从现在起我就是秦大小姐跟班,我保证,你说往东我决不往东!”
秦海棠跺着两脚:“好啊你,看我怎么罚你!”
挑了一套钻石首饰,俩人到旋转餐厅的时候已经十点,餐厅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这时候早到的正散,晚来的正聚,上上下下正值人流高峰。俩人点完餐,趁着等待的空当,徐克从侧面的全景玻璃窗俯瞰了一番桐州的夜色,这是桐州的制高点,他喜欢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欣赏完首饰,秦海棠跟徐克说:“跟班的,给本小姐戴上!”见他还愣愣地看着窗外根本就没听见自己说话,又叫了两声,说他,“外面就那么好看!”
“登高望远嘛,难免感慨万端!”看秦海棠有点不高兴,徐克忙补充说,“尤其是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特别的夜晚!”说着,他拿过首饰,很细心地将佩着一枚心形吊坠的项链给秦海棠戴上。
摸摸项链,秦海棠眼前顷刻蒙上一层薄雾,心里又幸福又酸楚,这已经是徐克买给她的第4套钻石首饰了。4年了,她相信,徐克是爱她的,可给不给自己一辈子却还在他的犹豫不决之中。其实,她并不是非要什么钻石,她要的是徐克陪自己买首饰的感觉,要的是他为自己戴上首饰这一刹那的感动,她要的,更是钻石一样的恒久。
秦海棠一脸幸福的样子,让徐克禁不住心生怜惜,这种幸福的时候还能有多久?还会不会有?看秦海棠突然又流泪了,忙握了她手说:“不许哭,今天应该高兴的啊!”
笑了笑,秦海棠一双泪眼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你是我的,徐克!谁也夺不走!对我耐心点再耐心点,别再去找她好吗?你很快就会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伸手抹了泪,她说,“人家哪有哭,这是太高兴了,来,徐克,为我们一起走过的4年,也为我们相爱一生干杯!”
举起杯子,徐克没敢跟秦海棠说相爱一生,他不知道能不能给她一生,心虚?情怯?还是没有了这种可能?反正有种说不好的预感压在心头上,今晚不该这么惆怅,说了声“干杯”一饮而尽。
“吃得很好,很不错,今晚让老弟破费了!”谁呀,声音这么熟!徐克扭脸一看不当紧,人当时傻了,蒋闻科?!不,不可能!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通过电话,蒋闻科说他人还在北京,过些天才能回来!这怎么回事?徐克撂下句“去去就来”飞也似的跑了。
秦海棠喊了一声,纳闷地扔下手里的刀叉,刚刚的幸福全部又化成了委屈。
海月大门前,徐克喘了口气,适才的汗水顿时冰凉,他确定自己刚才没看错,那人就是蒋闻科,在一辆奥迪边上正跟几个人握手说话。难道,蒋闻科真在躲猫猫?他不敢往下想,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朝着蒋闻科疾走过去。
几人说得正热乎,徐克极力克制着自己上前叫了声:“蒋行长!”蒋闻科突地愣了,脸上的笑被人点穴一般僵住,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很快恢复了笑容,“哟,徐老弟!太巧了!真太巧了!”几人赶忙告辞,刚才的谈话徐克也听见了,这蒋闻科根本就没去北京,根本就是跟自己躲猫猫!见徐克黑着脸不吭声,蒋闻科有点挂不住,无奈地说了,徐老弟,咱们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一直都很愉快,要论起来咱们这交情也是非同一般!可这回,你老哥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爱莫能助?”徐克忽地又冒了一身冷汗,“为什么?”
蒋闻科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也很愿意帮你,不然,也不会打电话约你吃饭!至于,我谎称人在北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徐老弟,你应该能明白我的话!我也是无可奈何啊!还请老弟多多谅解!”
徐克越听越不明白,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好像是谁从中拦了一把,“蒋行长,你能不能把话再说明白点!”
白天蒋闻科还是左右为难,晚上他就浑身轻松了,有了程太然的圣旨,一不做二不休他也干脆多了,“咱们兄弟一场,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别看你老哥我是个行长,可也得听人家的!徐老弟,听哥一句劝,还是另做打算的好!”
脑袋上嗡的一声,徐克差点晕过去,他绝望地看着蒋闻科:“另做打算!这都这时候了,蒋行长,你,你让我另做打算!”
蒋闻科不再解释也不回答,只不住地抱歉,徐克明白了,程太然!一定是程太然!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下午电话里还说得挺好,贷款交给沈子凯专门去办,不让自己跟蒋闻科联络,噢,原来这样!他这是背后跟自己下刀子啊!这才是人心不古!红火的时候,你是他的宝,一经着事,他就跑得远远的,生怕沾上点腥臭,程太然你也太狠了!你,你不如杀了我算了!
徐克心如死灰,过了好一会儿才强打精神对蒋闻科说:“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蒋行长!”正说着,秦海棠急急找了过来,“徐克,你怎么跑这儿了!”
蒋闻科在徐克肩上拍了一把,“相信,以后咱们还有合作机会!就先走一步了!”
回了圣约汉,秦海棠只一心想着玄学大师廖灵灵的话,如何施展女人的本事,一进屋就去洗澡了。过了会儿,听听客厅里还是没一点动静,就急了:“徐克,我忘拿睡衣了!”喊了好几声还不见动静,拉开浴室,见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愣神儿,冲他喊,叫你没听见呵,睡衣!徐克如梦初醒地哦了声,我去拿!进了浴室,发现秦海棠竟一丝不挂地站在地上,还没等反应,他就被拉进了浴缸。
秦海棠这里招招数数都施上了,徐克那里一点没反应,竟然还不耐烦伸手把她给推边上了。秦海棠当即醋翻:“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饭没吃你就跑了。现在又这样!我知道,在你跟前我一点魅力也没了,是不是?”
焦急万分,徐克现在最想的是给沈子凯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可秦海棠就是缠着不放,他从来没有这么度秒如年过,又不得不捺了性子跟她解释,他抱住秦海棠,脸贴在她身上,说自己不在状态,没想又伤了你。
没想,秦海棠更气了,“不在状态!你跟我在一起不在状态,好啊,那你找你在状态的去!去呀,放开我!”秦海棠拼命地挣脱徐克,徐克偏就死死抱住不放。秦海棠急了,说着朝徐克手上就是一口。
血即刻淌了出来,徐克难过得两眼含泪:“海棠,你,你疯了吗!”
“我疯了,我是疯了,徐克,是你把我逼疯了!你放手!放手!”
“好,你咬吧,海棠,我不放,永远也不放!”
“为什么还要折磨我!你不爱我,你一点也不爱我!”
“对不起,海棠,我说一百遍对不起好吗?”
“不!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你知道吗?徐克,我最不想听的就是对不起!对不起!4年了,我听得太多太多了!我要你对得起,对得起!”说完,秦海棠转过身,一头扑进徐克怀里号啕起来。
徐克也满脸是泪,他是心疼秦海棠,他真不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将要面临的又是什么!她已经够不幸了,一个爱了自己4年跟了自己4年的女人,到最后他很可能连一分钱都给不了她,“好了,海棠,我保证,我以后不说,一句也不说,相信我,我一定对得起你!一定对得起你!”秦海棠也后悔得不得了,心疼地拿着徐克的手放在唇边上,一个劲儿做检讨。
直到秦海棠睡着,徐克这才赶紧走出卧室,迅即拨通沈子凯电话,沈子凯睡意蒙眬:“徐兄啊,以为谁呢!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徐克这才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半,确实不早了,可大厦将倾,危在旦夕,他哪还有心思睡觉,他是不死心,他要亲耳听一听沈子凯怎么说。
沈子凯也开门见山,“这时候打电话来,想必,徐兄一定有事儿!”徐克就说了,“沈秘,今天惹省长发那么大脾气,我哪能睡得着啊,你说,贷款这事儿,省长到底怎么考虑的?”
沈子凯哼哼一笑,说,“还给吓着了?真失眠了?贷款的事儿省长不都安排了吗?怎么?且不管省长怎么安排吧,别人不知道,老弟我最清楚,省长对徐兄,真可谓用心良苦啊!”不过,沈子凯顿了顿清清嗓子,“徐兄,你也不是外人,我才这么跟你说,那什么,咱们东江的钱柜子又不止老蒋一家,对吧,其实,徐兄可以多跑跑的嘛!”
犹如五雷轰顶,徐克身子一个趔趄赶紧靠在门上,沈子凯这话彻彻底底给他判了死刑,他精心构建的大厦,真的即将毁于一旦!这种时候,再跑,就是跑到天边也没用了!
沈子凯佯装打了个哈欠,“我看,徐兄有时间,不妨直接给省长打个电话,常言说,礼多人不怪嘛!”
徐克愣怔过来,恐怕再找程太然也是无法挽回了,眼下唯一能通融的只有沈子凯,他试探说,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沈秘,明天星期天要不后天,或者你挑个时间,咱们坐坐?
“我倒是想,可恐怕不行啊,你也知道,这赶上年底哪清闲得了,以后,以后有时间再联络吧!”
徐克彻底绝望了。天塌了,天真的塌了!程太然啊程太然,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月光皎洁,如同一张惨白的脸,徐克不知不觉又一次来到这扇窗下。
多少个夜里,当思念得不能抑制,快乐或者痛苦,还有像今天这么不堪的时候,他就只想来这儿。看着窗户上透出的灯光,想着她单薄的身影,徐克任由眼泪肆意地往外淌着。忽然,窗子里的灯熄了,徐克一声叹息,默默又站了一小会儿,刚坐回车里,却看见苏一尘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他犹豫了下,还未来得及喊她,她已经搭上的士飞驰而去。
深更半夜的,她去哪儿?还这么慌张?徐克想起在诺言咖啡屋的情形,还有宫廷那晚,苏一尘都是这样慌张走掉的,于是,赶忙发动车子跟了出去。
的士跑得很快,出了市区不久打了个转向,便朝着清州方向驶去,徐克心里更是疑问,这么晚了,她是要去清州吗?还要不要跟下去?他不由放慢了速度琢磨着,如此牵着苏一尘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么晚还大老远地跑到一个陌生之地,足见这个人对苏一尘非常重要!而一直以来,一个巨大的问号始终打在他心上,他想知道,深居在苏一尘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那个人到底有多强大,又为什么如此神秘!好像这样很不合乎常理,苏一尘虽是明星主持人,但她还不至于和那些明星一样处处防备粉丝或者娱记追踪。转眼,车子到了高速公路入口,也不见了的士影子,交了费,徐克脚下一踩油门,再次跟了过去。
看着苏一尘在一家寒城酒店前下了车,然后,悄悄进了酒店,徐克将车子停到酒店对面,熄了火,坐在车里,百思不得其解。
苏一尘先是打车到的清州,不想,从这辆出租车上下来,片刻未停便又搭上另外一辆出租车直奔来了寒城。刚刚在清州,徐克是觉得有点不正常,但也没觉得太不正常,现在,他越加好奇也越加糊涂了,不过是见面罢了,用得着这么兜圈子吗?这好像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贩毒?阴谋?不,不,这些,苏一尘当然不会,可她为什么如此诡秘,这太奇怪了!
此时,徐克是有些进退两难,一路之上也没想太多,跟到了这儿反而又举棋不定,他不知道还要不要等下去,如果就这么走了,说真的他会不甘心,而留下来亲自揭开谜底,他又心生害怕。徐克点了支烟,静下心来分析,绕来绕去的,苏一尘最后才进了这家酒店,说明那人一定是在这儿,她很可能不会再走掉了,可也说不准……突然,他看见一个人一溜小跑着从酒店里出来,身上穿的像是酒店制服,样子鬼鬼祟祟正朝自己这里摸过来,徐克赶紧手里烟一拧身子往下缩了缩,却发现那人在停车位上站住了,毛着腰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可又不像。只见那人挨车摸索过去,最后,在一辆奥迪跟前来回看了看,紧着手里举起一个什么东西。这时,恰巧有车驶过,那人赶忙停下还下意识地捂了脸。借着车灯,徐克看清楚了,那人手里拿着的是手机,而且扎着个马尾长发,原来是个女人呢,脚上一双白球鞋分外扎眼,然后,女人手机灯光一闪,警惕地左右顾盼了下,很快闪到酒店一侧的黑暗里不见了。
刚刚的一幕,徐克看得发愣,他掐了掐胳膊,疼痛的感觉即刻便有,这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幻觉。这真是个离奇的夜晚。看看表,已是凌晨三点,苏一尘应该不会再出来了,他锁了车,快步向酒店走去。
刚眯了会儿,天就亮了,徐克到卫生间里抹了把脸,决定离开。他想通了,昨晚就当是个梦吧,不管苏一尘来这儿到底见什么人做什么事,还有那个所谓强大的敌人到底是谁,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