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然痛楚地闭了眼睛,整个人倒在沙发里,过了一会儿,江北问,“您和前妻有没有孩子?”程太然腾地坐直了身子,“孩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我跟方洁有孩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见程太然这般反应,应该是他真不知道儿子的事情,江北安慰程太然,“您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方阿姨确实有一个儿子,大概就是三年前吧,他父亲出了车祸,去世前,这父亲告诉儿子说,亲生父亲不是自己,而是……”话没说完,程太然抓贼似的一把抓住江北衣领,“儿子是我的!小江,儿子是我的,是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方洁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我有儿子,我还有儿子,我程太然还有儿子!小江,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原来这样!江北不靠谱的推理终于成了真实,再看程太然,此时已经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哪还像个省长的样了,忙将他搀回沙发上又安慰说,“您别急,省长,您儿子的养父去世以后,他就回咱们桐州了,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找您!”
程太然再也无法冷静了,他捶胸顿足地失声痛哭起来,“儿子在找我,儿子在找我!几年了,儿子回了桐州跟我待在一座城市里,我,我竟然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小江,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呀!”
江北赶紧解释,“省长,因为,因为您是省长,所以,我首先排除了您!您想,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查起来真的无从下手非常艰难,而且您儿子提供的线索也太少,他只知道您的名字,所以……”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是怪你,小江,你说,你说!”
“然后,我在各个派出所排查了一大圈,但一直都毫无头绪,说来也巧,你们父子竟然都是左撇子!”
程太然高兴得竖着大拇指,“左撇子!好,好,不愧是我程太然的儿子!”
“说真的,省长,正是因为这个不被人注意的小细节,我才敢斗胆偷偷把目标锁定到了您身上!”
“是,是,谁让我偏偏当个什么副省长,所以,你才不得不绕这么个大弯子!小江,多亏了你,没有你,我们父子这辈子能不能见上都难说!你是我的恩人,我程太然的大恩人哪!”说着程太然紧紧搂住了江北,江北哪受得起,大气不敢出,只颤悠悠说,“省长言重了!”
近三十年的骨肉分离就要一夕相聚,让这位平素里泰然自若的省长又一次掩面而泣,“小江,这不是言重,这真是恩重如山!你快点告诉我,你说那朋友就是我儿子,对不对,我儿子他人呢?他在哪儿?”
“省长,你们,你们见过面。”
程太然惶惑不已,他哭笑不得地说,“我们还见过?什么时候,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从某种意义说,你们,应该还是忘年之交的朋友吧。”
其实,江北挤牙膏似的把事情一点点给挤出来,是想让程太然心里多少能有点缓冲,但思儿心切,程太然早急得火烧火燎,他捂住胸口喘了口气说,“别,别,小江,你还是全部告诉我吧,越这么着我越急!”江北笑了笑,说,“省长,他就是罗马假日董事长,徐克,徐公子啊!”
“徐克?他!他!他是我儿子!”程太然又喜又惊,但是脸上的红晕很快就没了,霎时变得面无血色,他不敢相信更无法相信,“小江,你是说徐克?真的是徐克?”
“是,省长!徐克,就是您儿子!”
徐克,他,他真是我儿子!程太然一遍遍地重复着,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悲喜交集无异于一场海啸过后的劫后余生,万分庆幸而又万状恐怖。江北哪里知道,使命完成他当然开心极了。
程太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儿子,他不知道降生在这个世间29年的儿子,竟然就在自己身边,竟然就是徐克!竟然就是他一心要切除的肿瘤,亲手毁掉的旗帜!程太然心急如焚,他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能等了,他要见儿子,一定要见儿子!却又恐慌得不能自持,他千悔万恨,恨不能杀了自己,他都做了什么呀!天啊,天啊,这都怎么回事!这就是命运?这命运也太残忍了!
“小江,你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见徐克,快!快走!”不待江北反应,程太然又变了话,“不,不,不,你打电话,让徐克赶紧来这儿!”见程太然这等迫切,江北只好如实告诉他说徐克人不在桐州,前些日子去了香港。程太然一听顿时愕然,连珠炮似的问,“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长时间?香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北说,“徐克大概是几天前去的,说是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了!我现在就给徐公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找到您了,你们父子俩也好电话里先说说话!”完了一打,不想又是关机,紧着跟程太然解释说,“一激动就给忘了,最近,徐公子电话经常关机,这会儿也关机呢,您看?”
程太然心里乱七八糟,他慌乱地点点头,“说,好,好,小江,你多给徐克打电话,或者找找他朋友,争取马上跟他联系上,一旦联系上,让他马上回桐州,不,不,不能回来!哦,暂时不能回来!”为了给这个“暂时不能回来”有个合理的解释,程太然又补充说,“我的意思,目前我们暂时还不能相认!小江,你记住,今天咱们的谈话,只有你知我知,不要告诉任何人!”
“您放心!省长!我明白!”江北是这么想的,突然间蹦出来一个儿子,虽不是私生子,也必须处理得当才好,毕竟是一省之长,公众不说,后院不能起火吧。
“小江,你也先不要把找到我的消息告诉徐克!我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说着程太然急忙起身,又叮嘱江北,“徐克就拜托你了!你千万想办法尽快联系上他!告诉他,一定不要让他回来!”话刚一落地,人就急慌慌走了。
每个星期,程太然都抽出一上午的时间集中阅读一次来信。那天,他打开一个封信,立刻就愣住了,前几天跟苏一尘在寒城大酒店秘见的事,竟然被人给偷拍了!完了,从信封里又找到一张纸,上面赫然五个大字。胆子太大了!他气得拍案而起,一声传唤,沈子凯马上小妖似的跑了过来,说话那声音都变了,“省,省,长,您找我?”
程太然啪地把信封摔到办公桌上,沈子凯怯怯地过去,东西抽出来一看也傻眼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他这是在公然叫嚣,公然挑衅!”程太然说话像打炸雷,他说一句,沈子凯颤一下。
“这个徐克,太不像话,气焰太嚣张了!省长,您别动怒,对您心脏不好,您消消气,这都怪我,我没把事情办好,都是我!”沈子凯叫苦不已,真想叭叭给自己两嘴巴子,可他向来都是非常小心慎之又慎的,徐克这些照片到底怎么来的,他实在弄不明白啊!
程太然不耐烦地说:“看人走了眼,不能都怪你,你也不用检讨!”
“省长,那您说,现在怎么办?”
“你马上按我的指示去做,第一,通知省市所有银行,坚决不给徐克一文钱!坚决杜绝国家资金流入一个不法企业的腰包!第二,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快速度,把他们非法集资的所有证据全部掌握清楚,一旦事实清楚,立即呈交执法机关!我不管你动用任何关系使用任何办法,沈子凯,你必须完成!”
沈子凯满口答应,却急得满头大汗,按省长吩咐不是不妥,但也不能不考虑万一,便小心再小心着先说了句,“可,省长,怕只怕……”
“怕什么怕!我程太然正的不怕邪的!”
照片都有了,还正什么正!证据掐人家手里,万一寄来寄去或者贴到网上,岂不要天下大乱!可沈子凯哪敢多嘴,他还没活得不耐烦,他是这么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省长,万一徐克来个狗急跳墙,就……就按您指示!我查归查,该办他还办他!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先去跟他谈谈,先稳住他让他死了念头,等我一拿到所有证据,到时候公安检查的一出面,也就由不得他了!”
跑回自己办公室,沈子凯瞅瞅走廊,迅即关上门打电话,不等徐克开口,便朝他兴师问罪上了,“徐克,吃豹子胆了你!敢动到省长头上了你!”徐克哼哼一笑,慢条斯理地答道,“我的沈大秘书,您这话太可笑了,甭说豹子胆,就是吃了老虎胆,我也不敢呐,这帽子您可不能乱扣!”沈子凯气呼呼地说,“少费话,徐克!我看咱们还是见面谈的好,你说个地方,我现在过去!”徐克一笑,阴阳怪气道,“怎么?沈大秘书现在有时间了?不过很可惜,现在该是我没时间了!”沈子凯肺都要炸了,“你,你怎么这么死皮赖!”
哈哈一阵大笑,徐克说,“死皮赖恐怕不只我徐克一人吧,啊,沈大秘书?如果你非常非常着急呢就电话里说,我得忙着对付小人,真没工夫和您沈大秘见面!不说?不说挂了!”
“你,你别挂,徐克!”被徐克硬生生噎了个半死,沈子凯气得脑门子着火,可他真怕徐克挂电话,只好强忍怒火换了换口气说,“直说吧,徐克,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省长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可比谁都清楚,你说,你怎么能翻脸就不认人呢!我奉劝你,徐克,你不要一意孤行,如果把事情做绝了,对你真没一点好处!”
又一阵大笑过了,徐克说,“有劳大秘费心!看来,人心隔肚皮,咱们还是不够了解,我这人有个臭毛病,不识劝!”
“你!你到底想怎样!”沈子凯有点猜不透徐克今天何以如此,难不成他听到什么知道内幕了?不能啊?收拾他是省长跟自个儿亲口交代的,怎么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呢?
“这话说的,徐某不过一介草民,又能怎么样?你沈大秘书才是想怎样就怎样!”
“告诉你,徐克,冲动绝没有好结果,就目前掌握的证据,完全可以对你立即执行拘捕!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你还是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