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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之历史:日记(15)

译《英国制度要览》。上午,上学时缴第三期学费及特别预科一期学费。下一时,未上历史课,译《英国制度要览》。夜,至一理发店薙发。九时,回。观《王阳明年谱》,五十四岁时者,录其勉诸生语云:

大抵朋友之交,以相下为益,或议论未合,要从容涵育,相感以诚,不得动气求胜,长傲遂非,务在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其或矜己之长,攻人之短,粗心浮气,矫以沽名,讦以为直,挟胜心而行愤嫉,以圮族败群为志,则虽日讲时习(焉)于此,亦无益矣。

持己处人之道,当如是也。又有答顾东桥磷书语,言朱子所谓格物,求理于事事物物之中,析心与理为二之非。余按:其言若专论格物中之半部,则诚如其说,不可不奉之以致吾心之良知,但心与理非二物固然,然以为心即是理,则亦不得理之真相。盖理者,即举万事万物而包函(涵)之,阳明亦言之者也。直分之为格物、致知、诚正、修齐、治平,横分之则为心理、物理(此非狭义的心理学、物理学),必尽备夫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工夫,而后理之平剖面真相得,必尽穷夫心与物二方面之研究,而后理之立剖面真相得。若云狭义的格物即是穷理,又或仅以致吾心之良知即是穷理,此二说者,余以为俱皆有所偏者也,皆未得孔子一贯之旨者也。

二十七日阴

译《英国制度要览》。下午,杨笃生来,交余译费三十元日金,四时余未上课。夜,雨。

二十八日晴

译《英国制度要览》。下二时,至西路会场,取宋海南为余在公使馆官费也。遇一洋服店人,遂定作洋服一套焉。三时,至李和生寓,不遇,至天赏堂取所修整时计,又购得鸣时计一个。四时,回。吴绍先、李和生来,留晚餐。谈及刘瑶臣等在内地事,和生责余不应仍与之通气,并言余亦有乐为之之意。余辨(辩)其未有,和生不信;余设誓,亦不信。余则大怒,盛气责之,和生始未有言,然仍以余不应与瞎闹之人相往来为言。余言亦不可疾视一切,总以折衷为是。绍先意亦略与余同。然余所以对和生之气概,亦未得当。过后思之,甚悔也。绍先又言余爱色一问题,谓爱色只动情感,而不动意念,此固高尚(然我辈必不能为之,仿为之,必仍流入卑污之途,不如已之之为愈也云云。余心颔之。十时始辞去。余觉伤气,良久始就寝。

二十九日阴

译《英国制度要览》。十二时,至卫寿堂医院视疾。寻回。下午,学校放假,乃校正杨勉卿所译《英国制度要览》。夜,观《王阳明年谱》,五十五岁时事,为与邹守益、南方(大)吉、欧阳德等书,辨(辩)礼与理甚详也。

三十日雨

晨起,时已八时矣。因精神甚觉疲苦,偶尔多眠也。早餐后,犹觉肢体倦怠,十一时学课遂未去。译《英国制度要览》三页。阅报,见有《神经衰弱预防法》一书出版,在报社发行,遂写致该社一信,并寄金五十钱以购之焉。又寄交丸善书店《大英百科全书》预约金六元,三月份者也。下午,自上英文课归后,更觉全身不快,愁苦更甚。入夜后,皆未作一事也。

三十一日晴

译《英国制度要览》。主妇向余说渠有相知之吴服店。时余欲作和服,下午二时,遂偕主妇至一吴服店购得和服布匹四轴。三时,至《民报》社,以《民报》认可证书交前田氏,嘱其(交)谷仲言,遂回。入夜,觉身甚疲倦,愁闷已极,呼一按摩者至。按摩良久,犹未愈,遂急就寝。

四月

一日晴

译《英国制度要览》。九时,至神保院诊病,院长言余病甚深也。十二时,至李和生寓,不遇,遂至《民报》社午餐。下二时,回。三时,至杨勉卿寓,坐良久,四时回。夜,李和生来,留(宿)焉。是日写致日本邮船(株)式会社信,购其《世界贮炭所及电信线路图》及《世界汽船航路图》各一,并寄五十钱。夜,该二图送来焉。

二日晴

译《英国制度要览》。是日学校日语、算学停课,余以昨夜与和生谈最久,未眠足,故今日甚疲倦,未作他事焉。上海《通学报》社寄来该报六册与余,余前寄信该社订购者也。

三日阴

六时起,至乡间散步良久,始归盥漱,觉精神抖爽。自是拟每日晨起皆必按在六时往外运动以为常。陈伟臣来,邀余觅一印局印其同学录,九时遂同至秀光社相谈定焉。十二时,至吴绍先寓午餐,复坐良久。下二时,至一书肆,购得《孔夫子传》、《社会主义研究》各一。三时,至鲁文卿寓,取前所交译稿与张步青,谈良久,步青赠余以相片一张。四时,至李和生寓,留午(晚)餐。七时,回。

四日阴

校正杨勉卿所译《英国制度要览》,未毕。前所定作洋服之店主来送洋服与余。下午,至杨勉卿寓,寻回。夜,至牛込劝工场购物,九时回。西村千代子来,余未甚款洽之,彼稍坐即去。

五日晴

上九时,至李和生寓,遂同至神保院诊病。十二时,复至和生寓午餐。下三时,至《民报》社。《民报》三期已出版,余所作文误处甚多宋所作文,指《一千九百○五年露国之革命》,载《民报》第三号,第七号续完。署名勥斋。校正之,属作一校正表附后焉。四时,回。

六日晴

校正《英国制度要览》。是日学校放假。下午,李和生疑余与西村千代子仍有关系,大责余,余辨(辩)之,不信,遂冲突,余坐而不理之。晚餐后,和生始去。余细思亦觉太无涵养。良久,和生复来,遂送之至神乐坂始回。

七日晴

校正《英国制度要览》毕,复统计字数,共得六万零四百余字。下二时,遂至杨度生寓送交焉杨度生,即杨笃生。见前1904年12月6日注。复坐谈良久。四时,至田梓琴寓,留晚餐。梓琴代匡云官售有《法政丛编》匡一,字云官,也作云观,湖北罗田人。时留学日本东京法政大学。同盟会会员,曾为本部执行部内务科主持人。《法政丛编》,据《法政杂志》丙午第一卷第一号(1906年3月14日出版)所刊《法政丛编》出版广告,共收《法学通论》、《国际法》等19种(与宋氏所记24种有异),张知本、徐志绎、易奉乾等撰述。余向其购一部。六时,遂同至云官寓,取得十八种(尚有六种)。七时,至《民报》社。《民报》三号已出,余取得一册,并取得交同文堂代售者五十册。九时,回。张步青来片,约余明日旅行至箱根去。

八日晴

九时,至李和生寓,不遇。至张步青寓,又不遇。遂以余不去箱根之意告鲁文卿,请代达焉。十时,回。是日早稻田大学开陆上大运动会,余往观之。既入场,观者拥挤特甚,余遂回。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此文后载《民报》第五号,署名勥斋。《社会主义研究》杂志中之文也,译得一页。下三时,复至运动会场,则已散矣。乃至杨勉卿寓,晤禹三余(余三)、杨少迪,遂同至余寓,留晚餐而去。写致文卿信一封,大概寻常问候语,惟请其劝诫石卿而已,并拟赠送人体生理剖解图一套。

九日雨

写致胡展堂信,言《民报》当整顿事四条。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未一页,接李和生来片,言陈榆丞东来,谓和卿桃源公款已绝止,和卿即欲归国去,要余至吴绍先处商之。十二时,余至吴绍先处,知绍先已写信回桃源,促其续给一年费与和卿云。一时,遂至和卿寓,劝其不急归国,坐谈良久。一(二)时,至《民报》社。三时,至陈榆丞寓,晤得榆丞,共叙别感,皆不胜慨叹。复谈及桃源近年事势,知罗律中已充小学堂总理矣。谈最久,遂留晚餐。夜八时,始回。

十日雨

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嫌其文不秩序,多为易之。张步青遣人招余至宾仓洋服店晤谈,彼因购洋服至此者也。坐约二时,遂同回至余寓,具洋食食之,下一时始去。三时,杨笃生来,交以译费五十八元,并再请余译《各国警察制度》。余诺之。夜,观《王阳明年谱》,五十五岁时,其答聂豹书聂豹(1487—1563),字文蔚,明哲学家,吉安永丰(今属江西省)人。官至太子太保。初好王守仁学说,著有《困辨录》、《双江论学书》。于王说颇有异同。言良知之用甚多,录其要者于语录。

十一日晴

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十二时,至神保院诊病,已过午不诊视矣,遂至李和生寓午餐。下一时,辞去。忽靴子被人易去,遗一小而恶者,余不能著,遂偕和生至一靴店购得新靴一。三时,至张步青寓,不遇,至中国书林,交以前月书金十元;又至劝工场,购得春衣一套。五时,回。是日,共误课四时间也。夜,至同文堂购得《太平洋》、《卫生新报》、《伦理讲演集》、《青年伦理学》各一而回。夜,田梓琴来,余嘱其分译杨笃生所托《各国警察制度》。

十二日晴

七时,至张步青寓,遂偕至九段加藤馆共照一相。十一时,至李和生寓,邀和生至神保院医病。十二时,复至和生寓午餐。下二时,至申锦章寓,复至张步青寓。三时,回。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四时,至杨勉卿寓,分《各国警察制度》三分之一属勉卿译之。五时,回。见案上有署唐支厦之留字一纸唐支厦,字心涤,湖南湘乡人。武昌科学补习所成员。留学日本东京弘文学院师范科,加入同盟会。1905年冬,日本政府颁布《取缔清韩留学生规则》,与姚洪业等返归上海。筹办中国公学。辛亥革命后,为国民党湖南支部评议员。云自内地来者,须面见余,明日早八时约余至光洋馆晤谈云云,不知谁何也。夜,自学校回,心中不快,觉无限愁感交集,怆然泣下者良久,遂欲就寝。

十三日晴

八时,至光洋馆晤得唐支厦,乃自上海来者,姚剑生托有信件嘱其交余。拆视之,乃言上海近日时事也。九时,至廖允端寓,为张步青取《法政丛编》,未遇而回。十时,至杨勉卿寓。勉卿腹痛病甚,余偕之至卫寿堂诊视,十二时始回。下一时,复往观之,则痛犹不止。复至卫寿堂购顿服药与之,乃回上课。五时,复往视之,犹未愈也,余嘱其明日至神保院视之,遂回。夜,观《王阳明年谱》,五十六岁时者,其论学有四语云:

无善无恶<是>一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致(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余以为犹不总括真切,拟改易之曰:无善无恶是物,有善有恶是知,审善辨恶是格,为善去恶是致。复思索良久,觉甚切当。并拟后日当阐发其理,以伸阳明之旨焉。

十四日晴

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九时,至杨勉卿寓。勉卿病稍愈,遂偕之至神保院诊察。十二时,余至一书店购得《孟亚圣》、《文天祥》各一,乃至会芳楼购午食。一时,至秀光社预约《世界写真》一部,来月出版者也。二时,至鲁文卿寓,不遇。三时,回。夜,咽喉忽生病,声不能出。

十五日晴

九时,至杨勉卿寓。十时,至陈榆臣寓,不遇。十一时,至西路会场。下二时,复至陈榆臣寓,榆臣偕余至植物园游览良久。四时,至李和生寓晚膳。夜九时回。宫崎滔天写信询余译《地下之露西亚》事如何?余回信谓邓孟硕前曾担任之云。

十六日雨

十时,至李和生寓,留午餐。寻至神保院诊病。下二时,复至和生寓,和生邀余至一吴服店购和服料。三时,复返至和生寓。四时,回,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夜,写一信致平民舍,日本社会党之本部机关也,询问其有无《平民新闻》及《直言》报,并言欲与之交换《民报》云云。

十七日阴下午雨

译《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已完,共计十四页。下午,朱凤梧来,言会亟需余为经理干事。余辞不肯。彼再三言之,并言昨日开会已经报告。余言现当有二职,何能兼任?彼言二职均可辞退,惟此必须担任,且此亦甚闲散,断无烦多之事也。余思既可以二易一,则就此亦无妨,遂允之。二时,遂偕至《民报》社,阅报良久。三时,回。入夜,觉心中甚感不快,阅书亦无心,狩野谦吾言神经衰弱之现症,有不安、不愉快及作业消失能力等,盖吾之受病亦不浅矣。

十八日晴

译《各国警察制度》。下一时,前田卓来,以二信交余:一秋瑾自江苏南浔来者,无多言事;一刘瑶臣自常德来者,亦无要语,惟夹有李醒疵信一纸,乃所作之《扬子江之势力》,欲登报者也。二时,前田氏邀余往宫崎滔天家,余因无聊独居,思一散步,遂从之。既至,得晤滔天及其兄民藏。民藏氏言,明日当离京往各处游说,广布社会主义云。余坐谈良久,四时回,至学校上课。时学校功课表复有变更,余抄录一纸而归,乃并之另作一自治课表。余因神经衰弱,恐太用心不相宜,遂改正前所定表,计如下:

地日语英语食同同同其日曜日,则上午自八时至十二时出外访人,下午一时至三时写往复信件,三时至五时散步运动,余皆与常日同也。夜,至杨勉卿寓,谈良久。九时,回。观《王阳明年谱》,仍五十六岁时也,录其要语一则。

十九日晴

译《各国警察制度》。下午三时,李和生来。余偕至乡间散步,良久回。夜,则刘治斋来,告余以覃理门等一切情形,余不甚(胜)惊叹,和生则大有愤懑之象。治斋去,余乃劝和生不必如是云。

二十日晴

十一时,至神保院诊视。十二时,至李和生寓午餐。和生欲补得西路空余官费一事,余赞之(但余恐有他人出而相争,致有冲突,或他人出以卑劣手段,则宁让之,不必与之争可也。和生不以为然,与余大口角,良久,至下二时,余始辞去。三时,至中国书林购得《英文典》及《华英字典》各一,又至三省堂购得《汉和大字典》一册。四时,回,译《各国警察制度》。夜,和生来,邀予至神乐坂游览良久。和生欲偕余至处一游,余不欲出,遂罢。乃至和生寓宿焉。

二十一日晴

八时,至今川小路一书店,购得惹涅氏《伦理学》、《法律辞典》各二册。九时,回,译《各国警察制度》。下午一时,至杨勉卿寓。勉卿言余神色日衰,恐有大病,余为之悚然。三时,回,因精神疲倦,昼寝一时许。夜,至浴肆沐浴,归而坐片刻,即就寝。

二十二日阴

八时,至吴绍先寓,晤张浐生,新自上海来者。闻知姚剑生在上海蹈江而死,大概因各种愤慨(剑生为中国公学干事)而致此者,余大哀之,泣然者良久。十时,至《民报》社查其有无信件寄来,问李锐恒李峻,字锐恒,湖南宁远人。1904年9月留学日本东京体育学校。同盟会会员。知昨日上海同人有信报知此事,剑生则并无一字也。下一时,至西路会场,访宋海南,不遇。二时半,至陈榆臣寓,坐片刻。三时,回。李少甫来李少甫,即李肇甫,四川巴县人。时留学日本东京弘文学院。加入同盟会,曾任本部执行部书记科主持人。辛亥前归国,参与山东独立活动。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任参议院议员,附和袁世凯,主张迁都北京。后曾任四川省议会议长。以昨日上海同人所寄来报告剑生死事信示余,并谓今日同人开一追悼大会,商妥倩余作一公启云。余允之。夜,雨。

二十三日雨

译《各国警察制度》。下午,罗品山来,龚铁铮来,皆各谈良久而去。夜,观《王阳明年谱》,五十七岁时者,皆其平思田及断藤峡事,是岁先生卒焉。余读至此,不觉索然。先生一生之出处、行藏、功业、学行,则知其大概矣。

二十四日晴

八时,至西路会场,对宋海南索债,不得。九时,至李和生寓,不遇,遂至神保院诊视。十二时,复至西路会场,留午餐。与海南谈及补李和生官费事,和生尚未确许。下一时,回。时李和生已先来,余遂与谈,未往上课,惟夜学英文而已。李和生留宿,言及官费事,和生甚忧之,遂与余约,如桃源县中尚能得一年之费,则余每年从节俭中抽出百元以借与之云。是日六时旷课,又未译书。十一时,就寝。

二十五日晴

晨起,李和生言欲移来与余同居。余言同居甚不利于守自治秩序,居于邻近亦可。和生大不以为然。至下午余自校回后,再三开陈,始首肯焉。译《各国警察制度》。夜八时,至杨勉卿寓。寻回。

二十六日阴

译《各国警察制度》。自上午至下三时,三时间未上课。夜,觉身甚倦怠,精神疲困。时夜方雨,孤灯对坐,万种凄凉,交集于心。

二十七日阴

译《各国警察制度》。接李和生来片,邀余往青山看日本大观兵式。余学校已拟明日全班往观。夜,余遂至和生寓告以故。九时回。

二十八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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