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众人全都大笑起来。鸳鸯因向凤姐使个眼色,而后方先出去了。
到了外面,琥珀果然还未走,见鸳鸯出来,正要说话,却见鸳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拉了琥珀往一旁偏处走。
一时停了下来,琥珀慌忙道:“鸳鸯姐姐,老太太刚才说要叫二爷,这可怎么办呢?”
原来宝玉自从那晚昏死过去,便再也不曾醒过来,每日都是熬了参汤,生生地撬开他的牙关喂下去。
并且,那通灵宝玉自不见后,整个园子都快被翻了过来,仍旧是不见。
王夫人也因此事,好生发了一顿脾气。又厉声嘱咐了众人,绝不可将宝玉病重以及玉丢了的事说给贾母知道。
那邢夫人虽是向来与王夫人不和,有心要看好戏,却也常是碍于贾母身旁有人,总是不得空。
因此,贾母便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尚且不知。
几人这几日来也俱是如履薄冰,不仅不敢提及二姑娘,便是连宝二爷,也是不敢说的。
琥珀虽是面上应了,心里其实早就慌了,只好在门口等着鸳鸯出来。
鸳鸯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你且等等,看二奶奶怎么说。”
又过了一会儿,凤姐也出来了。
寻到了两人,因问道:“何时不能在屋里说呢?”
鸳鸯无奈道:“方才老太太要琥珀去叫二爷呢!他可醒了?”
“什么?”凤姐一惊,又摇头道:“我才从那边过来,还是那个样子。虽说尚有气息,只是还昏睡着。却哪里能过来呢?”
琥珀听了,一时急了,忙道:“二奶奶,那可如何是好呢?老太太此刻还等着呢!您可快帮我拿个主意啊!”
说到最后,都隐隐带了哭音了。
不将宝玉请来,贾母定是不高兴的。但万一说了实话了,太太那儿却怎么交代呢?
凤姐想了片刻,方跺足道:“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先去园子里,将三姑娘、四姑娘、林妹妹都请到怡红院去。鸳鸯姐姐,你唤个妥帖的人,去请了大太太和太太也请去宝兄弟那里,就说老太太这边恐是已瞒不住了。”
说完,又与鸳鸯道:“我先进去和老太太说,你也且快些进去罢!”
鸳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奶奶进去罢!”
凤姐点点头,于是又自进去了。
鸳鸯因与琥珀亦各自去了。
却说凤姐回到贾母房中,略沉吟了片刻,便与贾母将宝玉深夜去紫菱洲祭拜迎春,受惊感染了风寒一事说了,只不提宝玉一直昏迷未醒之事。
贾母听了,自然又是惊慌失措,只不过几日都未见宝玉,原也想着他怕是病了,于是便命李纨、凤姐随她一道去怡红院瞧瞧。
几人到了园子门口,恰好遇上了刑、王二夫人,两人瞧见凤姐眼色,皆是心下一沉,见了贾母只匆匆行礼,便跟着一道往园子里行去。
到了怡红院,因先已有琥珀来说了,因而秋纹早已等在门口,见了贾母,忙通知里边:“老太太来了!”
探春、惜春、黛玉离得近,早已到了,原本都在里头瞧宝玉,听说后都与袭人、麝月一道迎了出来,见了贾母等,忙道:“老太太……”
贾母见人全到了齐,心知宝玉之病怕是比凤姐说的还要严重一些,忙问袭人道:“宝玉他怎么样了?”
袭人这几天早就担忧至极,听见贾母问起,红着眼道:“回老太太,二爷自那晚去了二姑娘的屋子后,就……几日都未醒了。”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贾母一边说着,一边便匆匆往房里走去。
众人吓得也不敢回话,亦都忙一道跟着。
到了里边,却见宝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了无生气,因几日不曾进食,面颊已是消瘦一圈了。
贾母见了,又怜又痛,哭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几天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了?”
她这句话一说完,顿时屋内都是一片悄然哭泣之声。
尤其是黛玉,远远瞧着床上的宝玉,眼泪更是如珍珠般纷纷落下,转眼就把一块丝帕给沾湿透了。
眼前躺着的那个人,几日之前还在自己跟前哭着说起迎春和晴雯,而转眼间,他便也倒下了,并且,不知何时才能再站起来。
方才听袭人说,似乎太医说他此次病逝颇重,虽能靠人参汤养着,可是,倘若半月后再不醒,怕是便活不过几日了,顿时又是心口一痛,一颗心似在受着千刀万剐一般,一下一下,都如同在被凌迟。
宝玉,爹爹和娘亲都已经离我而去了,若是连你都要走了,那我可该怎么办呢?
眼前闪过他的各种样子,可到最后,都是他在那里哄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柔声道:“妹妹,别再生气了……”
她很想说:“宝玉,倘若你能醒过来,那么我从此以后都不再生你的气了,可好?”
可是,他都听不见。
并且,自从他病倒之后,他的床前,便总是围绕着一堆又一堆的人,不是袭人、麝月,便是王夫人、凤姐等,有好几次她想单独跟他说说话都不行。
宝玉,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可会觉得吵呢?
哭了一阵,忽碧痕进来道:“老太太,姨妈和宝姑娘来了。”
说着,薛姨妈和宝钗已走了进来。
见了贾母,忙安慰道:“老太太!”
“嗯,姨妈来了?”贾母强自欢笑道。
薛姨妈点点头,笑道:“宝玉有老太太庇佑,定然无事的,老太太且放宽心吧!”
说完,又命丫鬟端出几包药材,笑道:“这是我们底下铺子里自个儿留着的一些人参,皆是上百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袭人忙接了过来,笑道:“姨妈费心了。”
黛玉在一旁见了,心里一酸。宝姐姐凡事都有母亲帮着,自然又是不一样了。
众人又给薛姨妈与宝钗让出一条道来,令其瞧宝玉。
薛姨妈看了一阵,叹道:“可怜这孩子,才几天怎么便瘦了如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