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后事不已

????兰小夭躺在床上，双眼瞪如铜铃，脸色就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白。站在一边的侍女怀里抱着兰小夭拼死诞下的婴儿。苏瑾年坐在床沿，抱着兰小夭痛哭不已。

????“小夭，小夭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看一看我们的孩子啊。小夭，小夭你快醒过来——”苏瑾年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神情，此刻只像个失去心爱的东西而还不肯接受的孩子。

????坐在旁边的苏丞相的眼中闪了闪泪光，叹了一口气。招呼着侍女抱着小姐随他出去。

????苏丞相及其下人出去后，整个房间只能听到苏瑾年的痛哭声。

????“小夭，别离开我——”

????突然背后的门被猛地一撞，雪衣提着裙摆站在门口，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小夭。

????雪衣的裙角，发丝滴着水，在地面上寻晕出一滩水渍。雪衣走到苏瑾年身旁，目光移到兰小夭的胸口处的那一处刺眼的伤口，双拳缓缓地攥起，“是谁？”

????苏瑾年愣了一下，“不……知道。”

????话音才刚落雪衣猛地揪起苏瑾年的衣领，两人在空中对视，雪衣的面容冷若冰霜，眉梢隐隐染着怒气，声色俱厉，“苏瑾年，小夭嫁给你成为你的妻。你本该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过得无忧无虑。但你却连最起码的安全都没有给她，现在是谁给了她一剑，是谁让她难产你都没有去找。苏瑾年，我真觉得小夭嫁给文旸或许会更好。”

????脑子因为沉浸在兰小夭死讯的痛苦里的苏瑾年眸子渐渐清明，也因为雪衣的话才开始冷静地思考兰小夭的死。

????“春棠呢？”苏瑾年猛地站起身来，想到他安排给兰小夭的贴身侍女春棠从一开始就没有见到丁点影子。

????还有那些在兰小夭院里的仆人呢？

????苏瑾年转身匆匆出了门，雪衣凌厉的气势一下子就息了，扶住床沿，疲惫不堪。雪衣看着兰小夭的脸庞鼻子酸涩，正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堵的厉害。

????良久，“小夭，我说过要带你去我的家乡。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雪衣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崩溃，她所有的冷静都溃不成军。雪衣伏在兰小夭身前，嘤嘤哭泣。

????“小夭，是谁伤害了你，我一定会找出来的。”雪衣的眼睛红肿，泪水使她的眼眸模糊不清，然而目光中透出来的冷意却更比寒冬。

????雪衣缓缓地用手掌拂过兰小夭的面庞，兰小夭的眼睛随即便合上了。

????雪衣伸手去握住兰小夭袖口下的手，却发现兰小夭的手死死地攥着，里面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雪衣的手停在半空，看了一眼兰小夭，小心地将她的手掰开，可是她使了很大的劲都是徒劳。雪衣猜想这或许是凶手留下的东西，不然就是她连死也不肯放下的东西。

????“小夭，放心，我会帮你。”雪衣轻轻地说，再去掰的时候轻松不少。雪衣拿起那一串水红色的流苏扣，仔细地回想兰小夭生前是否佩戴过此类饰品。可是兰小夭一向不喜欢身上佩戴太多这样的东西，这或许真的就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

????也许是凶手用刀刺兰小夭的时候，兰小夭双手挣扎便一下抓到了凶手腰上佩戴的流苏扣？

????思及于此雪衣的眼前似乎浮现了那个场面，雪衣收拢好流苏扣，凶手是个女子。

????雪衣的眸中霎时间便盈满了杀气和冷意，大步走出了房间。

????苏瑾年正在院内细问下人，平生语气温和笑脸相迎的他今日第一次冷冷地坐在上方，眼神犀利地问着问题。

????“你们今日早晨都去哪里了？”他一出声便传来一股冷意，令跪在下面的几个仆人禁不住一抖。

????“回……回少爷，今晨有一个丫鬟跑来同小的说少夫人想玩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要越多越好。于是她便令小人和院子里的其他人去搜罗，说自己和春棠姑娘会照顾好少夫人的。”

????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仆人磕了一个头，颤颤巍巍地答道。早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他说什么也不出去了。

????苏瑾年犀利的眼神扫过其余的人，其他人连忙道他所述属实。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是哪个院的人？”

????“这……她面生得很，小人叫不出名字。”

????苏瑾年闻言狠狠地一拍桌子，底下的人闻声又抖了抖，从未见过苏瑾年这样动怒过。

????“没见过就这样相信了？”

????“是……是小人的错，还请少爷责罚！”那名仆人不断地磕头，诚惶诚恐，眼泪鼻涕满面横流。

????“请少爷责罚！”其他几人亦磕头请罪，顿时一片哀嚎声。

????“身为下人却这样玩忽职守，置少夫人于这样危难的境地。如今留你们何用？”苏瑾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从走廊处传来清冷的声音。

????雪衣冷冷地一瞥跪在地上的下人，心里的怒气便忍不住窜了上来。苏瑾年起身看着她，雪衣挑着流苏扣问苏瑾年，“我想知道这是谁的。”

????“这是——”苏瑾年有些不解她为何问这个，雪衣的声音毫无波澜，“小夭手里捏着的，你觉得这有可能是谁的？”

????苏瑾年的脸色蓦地一变，不禁道，“小夭从来不戴这样的东西。”

????雪衣轻哼了一声，跪在地上的仆人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稍稍回想便想起了这是谁的。

????“这……这是海小姐的。”

????苏瑾年和雪衣猛地看向那人，那人壮了壮胆子继续道，“这流苏扣海小姐曾还想送给少夫人，但是被少夫人婉拒了，因此小人印象很深刻。”

????雪衣的面容越发冷冽，目光流转间尽是渗人的杀气。苏瑾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可能是海霜？她一向善良大方，而且对兰小夭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她昨天就回家了，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杀害小夭呢？

????雪衣的目光移到苏瑾年身上，一步一步走近他，她的声音犹如冰锥般毫不留情地刺进苏瑾年的心脏。

????“你难道真的没有看出你的那位表妹对你还心存念想，对小夭有不善之心？”

????她的语气带了一些嘲讽，苏瑾年怔怔地后退了一步。此时匆匆跑过来一名下人，喘了两口气便说道，“少爷，从莲湖里捞出两具尸体！”

????不久两具泡的发白的尸体被下人抬到苏瑾年面前。苏瑾年一眼便认出其中有一个是春棠，额头上有着模糊的创口。

????而另一个苏瑾年却没有见过，这时旁边那名男子连忙指着那名尸体激动地大叫，“就是她！就是让我们出府的！”

????虽然证据还是不太足，但是苏瑾年还是下令立刻追回海霜，弄清事实的真相。

????一辆马车正行驶在路上，海霜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满面微笑。除掉兰小夭让她心情大好，虽然牺牲掉了一个小丫鬟，但那对海霜来说都不算什么。

????现在只要回到家里，等丞相府送来丧讯，那么到时候她回到丞相府吊唁，在苏瑾年极度悲伤的时候她就可以趁机加把劲，成为他的女人。到时候她就是丞相府的少夫人了。

????海霜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真是太完美了。那个掉进莲湖的侍女生前一直等在客栈，而海霜住在丞相府的一年里只带了贴身的侍女。因此丞相府的人没有见过她，所以当她掉进莲湖的时候海霜才能不管不顾。她之所以前一天离开就是为了完完全全地排除掉自己的嫌疑，从而做起事来更容易。

????正在海霜得意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海霜不明所以地挑开帘子，见一人走上前来，“海小姐，少爷让您回丞相府一趟。”

????海霜在心里不由纳闷，同时心也隐隐地慌了起来，然而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微微带着疑惑，柔声问，“不知瑾年表哥唤我回去所为何事？”

????“这小人不清楚，还请海小姐随小人回去一趟。”

????海霜放下了帘子，顿时脑海里思绪百转千回。想苏瑾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已经看穿了她。但同时她又仔细地想了想他不可能会知道的。自己的计划这么的缜密，他是绝对不可能怀疑到自己身上的。

????雪衣回到将军府换了一身衣服，便静静地坐在屋子靠窗的榻上等待着苏瑾年的消息。目前苏瑾年已没有心思来管海霜的事，他只想再陪一陪小夭，还有他们的女儿。至于海霜，苏瑾年已经全部交给雪衣了。到时候只要告诉他海霜是否就是真的凶手。其实他这样做也是不想面对自己一直以为心善的表妹会有这样丑陋的一面。

????雪衣斜倚在榻上，垂眸凝看着裙摆上盛开的合欢花。这是宫砚痕送给她的那一件，衣裙的每一寸都似乎承载着她与宫砚痕的种种。

????雪衣轻轻地抚过衣裙上的合欢花，眉间染着淡淡的悲伤，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要说隐藏情绪，雪衣尽得宫砚痕的真传。

????正当雪衣的思绪游离在回忆里的时候瑚钏挑帘进来，站在雪衣身后道，“夫人，海小姐已到了将军府门外。”

????雪衣的眼帘懒懒地一撩，眼眸里的冷意立马弥漫了整个屋子。

????“让她进来。”然而她说的话还是平平淡淡，似乎聊家常一般。

????不一会儿海霜便进来了，见雪衣支着头斜靠在榻上，一身墨蓝色的衣裙尽显得她低调高雅，清丽脱俗。雪白色的绒毛懒懒散散地衬着雪衣的下颚。

????见此海霜从容地行礼，“不知将军夫人找海霜所为何事？”

????原本是要去丞相府的，却不知怎么了来到了将军府。这让海霜去丞相府面对苏瑾年更要紧张。不知怎么，雪衣本就让她感到一股无名的压迫，今日更甚。

????雪衣撩眼，漫不经心地起了身，走到海霜面前。海霜微笑着，雪衣却一言不发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海霜因为雪衣的大力而向后踉跄一步，海霜撑着身后的桌子，一手捂着脸看向雪衣。她眼眸深处隐藏的是怨恨，恼怒，却因为顾及雪衣的身份而生生地憋住了。

????“这是我替小夭打的，你让她失去了最美好的生命。”雪衣一步一步逼近海霜，语气冰冷。

????雪衣的话刚刚落地，海霜的另一边脸颊便又被扇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是为了小夭的孩子打的，你让她一出生便没了娘亲。”

????海霜的两颊红肿，差点被甩在身后的椅子上，海霜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

????“雪衣，你欺人太甚！”海霜愤怒至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猛地抬手准备扇回去，却在半空中被雪衣大力钳住，紧接着雪衣蓦地将她向后一推，海霜便跌坐在椅子上。

????“欺人太甚的是你。”雪衣微微弯腰凑近海霜。两人隔得极其之近，雪衣的眼眸一动不动地锁住海霜的眸子，吐气如兰，声音清冷入骨，“海霜，对于小夭，你怎么下得去手。”

????海霜的面色微微一变，却仍维持着不明所以的表情，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雪衣捏住她的下巴，嫣红的唇轻启，“别跟我装。海霜，你造成了小夭难产而死，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为惜。”

????“说这些可是要有证据，不然夫人这就是在污蔑我。”海霜捂着手腕冷冷一笑。

????雪衣满眼嘲讽，拿出流苏扣。海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雪衣晃了晃流苏扣，海霜伸手去抢，然而雪衣却后退一步，将流苏扣收入袖中。雪衣背对着海霜，“华冥。”

????候在门外的华冥闻声进了屋子，“夫人。”

????“我听说你手下会一百零八式酷刑，海小姐就交给你了吧。一定要好好地招待她，没有用完一百零八式不准她咽气。”

????雪衣面色冷冽渐敛，又如往日般沉静柔和。她的语气还微微带了些笑意，却更让闻者背脊生凉。

????海霜已面如死灰，听到这话顿时青了脸，跃起身冲向雪衣，却被华冥单手制住。

????海霜挣扎着，面色凶狠，毫无以往的端庄。“雪衣你凭什么！我要见瑾年表哥！我要见瑾年表哥！”

????闻言雪衣转身，眼角眉梢都是嘲讽，“忘了告诉你，就是他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你以为你那么对小夭，他还会待你如初？”

????海霜顿时停止了挣扎，下唇哆嗦着。华冥收到雪衣的眼神示意面无表情地拖着海霜下去了，海霜眼里含着泪，心有不甘，“兰小夭死得好！死得好！雪衣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雪衣疲惫地扶额，瑚钏扶住她，不由道，“夫人休息一下吧。”

????雪衣摇摇头，她转身看向窗外的合欢树，眼里泪水模糊。雪衣阖上双眼，再睁眼时眸子渐渐清晰起来。

????这一年是京都最倒霉的一年，这一年凝因皇后被行刺身亡，宫将军战死雁回山，苏大少爷的夫人难产而亡。

????这一年丧事不断，全国笼罩在一片哀伤之中。

????从这一年开始雪衣的眼眸里每时每刻都如一汪死水一样，既荒芜又盈着浅薄的冰凉。

????她的心似乎在宫砚痕咽气的那一刻就被冰冻起来了，处理将军府事务的时候不仅果断，而且狠辣。甚至超过了宫砚痕。在将军府上下的仆人心里，对这个夫人既是同情又是敬畏。他们在她身上看到了宫将军的影子，是那种永远不会倒的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