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原料的价格则是和田玉的若干倍,用上涨已经无法解释,飙升才贴切。翡翠的价格年年涨,年均涨幅30%左右。以翡翠为例,便不难理解玉石价格上涨的原因,全世界只有缅甸的帕敢地区和乌露河一带有宝石级的翡翠,矿源唯一,不像黄金分布广泛。由于开始采用机械化的开采方式,使得缅甸过去20多年来的翡翠开采量相当于此前300年开采量总和的10倍。业内普遍估计,以现在的开采速度,缅甸的翡翠只能再开采10—20年。正是看到了翡翠资源的将近枯竭,最近两年缅甸政府严格限制翡翠的开采量,海关也开始控制高端翡翠的出口,只有通过政府举行的“公盘”拍卖才可交易出境,更加推高了翡翠的价格。
除了稀缺性,还有几个原因在助推玉石价格的飞涨。大批藏家涌入玉石市场,将玉石作为投资的手段,目的在于保值、增值。藏家看中玉石的关键因素是因资源性材质的日渐稀缺以及不可再生,需求量大增,推动玉石的基本价格一再上扬且难以下调。再加上股市、楼市投资渠道赚钱效应弱化,使得热钱在调控的压力下不断寻找新的出口,玉石成为炒作的替代品之一,这也是玉石价格涨幅惊人的重要原因。”
各种玉石的价格上涨,让业内人士套用了一句古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玉石一半深”。关于岫玉,佟一琮有时会想,为什么岫玉不能仿效和田玉的经营之路呢。说直白了就是炒作之路,市场经济情况下,这种炒作无可厚非,而且非常必要。在北上广深苏大规模举办和田玉高峰论坛,邀请国内定级专家学者,国内外政府大员和各大媒体参加,重新制定和田玉国际标准,央视一套黄金剧场滚动播出系列大型人文记录片《和田玉之上下五千年》,在北京香港数十笔拍卖会上拍出和田玉大把件10个亿的天价,在各大主要城市的玉石原料集散地雇造成轰抢的局面,剩下的就是各个玉石专卖店高位大量出货。
玉石价格的飙升喜忧参半,玉石的价值得到认可和肯定,佟一琮开心,可是看中的玉石原料又因为囊中羞涩望而兴叹。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希望岫玉的价格真正实现物有所值。佟一琮最心疼别人把好玉雕得没了灵性,好好的一块玉硬给琢得生硬呆板。说好听是浪费料子,说难听是糟塌料子。要知道,玉文化诞生于贵族文化,代表着社会群体中的精英们对世间最早的感悟。玉文化的核心是启迪心境,升华人格,提升思想,直至开悟。关于这一点,佟一琮一直觉得,不论玉雕大师还是玉雕从业者,都应该提升自己的艺术品位和艺术修养。把传统玉雕工艺上升到艺术的高度,雕琢出的作品更有思想,更有时代特征,更具个性,立足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结合。世界各地方都有华人,华商是文化传播的有力渠道,通过这个渠道可以让更多华人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在世界各地发扬光大。
这些,都只是佟一琮的想法,正因为玉石的稀缺性,他在琢玉的时候,遵循的是展现大自然赋予原料的魅力,适材而用。原料好的地方,他会以印象和抽象风格来表现,以保持玉料的珍贵。不好的地方,他会选择用写实的手法来做,放开手脚做工艺,在经过仔细的斟酌和雕刻后,显现玉石的天然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
人是感情动物,有事有话得有人交流,佟一琮的交流对象是穆小让,他习惯跟她讲心里话,跟她讲他的想法,他知道,她或许不能全理解,但她疼他爱他心里装着他。
每每听到佟一琮提起这些,穆小让就劝他,“我们做好自己的,别想其他。”
想了又能如何?佟一琮只能不想,不过,有一件事,他必须想,便是他和穆小让的婚事。按理儿说,这事不应该再推,已经水到渠成,可他说,如果不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他没资格迎娶穆小让。
穆小让说,“不急,反正也领完证了,二十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她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这点佟一琮心里清楚,安玉尘心里也清楚。
安玉尘便把这事说给了索秀珏。索秀珏说,“是得想个法子,不光为了俩孩子的婚事,还有一个原因,和这事一样急迫。一琮无门无派,可是创作出的作品全是精品,风头太劲了,太招风。光是咱们自己说好不成,得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来镇镇场。”
要参加,自然得参加最权威的。一年一度的“天工奖”已经成为中国玉器产业重要的风向标,无论是玉器的款式风格还是增值潜力,每一届天工奖的揭晓都代表着全国玉雕行业质量和工艺的最高水平。天工奖评选活动为玉石雕刻人才开辟了一个交流技艺的平台,为优秀玉石雕刻作品打开了一扇展示的窗口,为玉石文化的普及建立了一个高起点的课堂,也为玉石雕刻艺术品走向市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渠道。
“天工奖”由中国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主办,作品初选方法分为两种,一是广东、阜新、南阳、岫岩、浙江、新疆的作品由各地宝玉石协会在当地集中组织报名和接收参评作品,并以实物进行初评。二是未在列明地区范围内的其他地区,将照片、文字说明和报名表直接寄或送到中宝协进行初评。相关事项请留意各地相关机构及中宝协网站信息公告。
作品要求并不复杂,一是近年来完工的,并且未参加过国家级评比的完整作品。二是报名作品的材质限定为软玉、翡翠、玛瑙、岫玉、独山玉、绿松石、青金石、琥珀、珊瑚、象牙、煤晶、水晶、黄龙玉及各类宝石、寿山石、青田石、巴林石、昌化石等。三是参赛作品产权归属无争议,作品创作署名权无争议。四是参赛作品涉及内容符合国家有关法律、法规的要求,表现内容健康向上,不触犯民族和宗教禁忌。在材质、体量、创意、做工等方面有独特之处,能体现中国当代玉雕、石雕艺术的发展水平。五是同意主办单位对作品进行展出、拍照、宣传、出版并享有出版物的著作权。
“天工奖”奖项设立金奖、银奖、铜奖、最佳创意奖、最佳工艺奖、优秀作品。在佟一琮参加比赛之前,岫岩玉雕师获得天工奖不在少数,对于是否参加比赛,佟一琮既充满斗志,又忐忑不安。那种心情其实和小学生参加比赛的心情差不多,以前都是看人家比赛,如今自己个的作品拿出来亮相,会取得怎么样的成绩?只要是参加比赛,都是奔了第一名去的,奔了得奖去的,可那有那么容易得奖呢?奖项不是自家菜园的黄瓜萝卜,想吃就摘。
佟一琮给自己鼓着劲儿,可他心里没底,这不是不自信,而是一个自警。参加天工奖的是全国的玉雕精英,能在其中显露一角吗?他患得患失,想要参加,却担心承受失败后的打击,他为这些作品付出的太多了,他怕失败,太需要用成功来证明自己了。
玉雕是个苦活计。琢玉离不开水,水凳一侧连着水箱,不断通过细管向磨具上流水,整个生产车间里水花、石粉四溅。脏不算个事,刺耳的燥音也不算个事,让人最难忍受的是要穿着水衣水裤工作。胶皮做的水衣、水裤在炎热的夏天捂得人象放在热锅里蒸焖一样。冬天水衣水裤贴在人的身上又特别凉,加上双手离不开水的冲洗,那种寒冷像缠脚布样紧紧裹在身上,使人有周身寒彻的感觉。琢玉还是一项很危险的活儿,琢玉机是以电动机带动转动轴,再带动磨具进行工作。磨具分为铁铊和金刚铊两大类,转动的磨具能把玉石雕成各种形状的玉件,对血肉之手的威胁那是时时存在。弄不好就会拉到手上甚至断掉手指。佟一琮跟玉魔一样坐在水凳前边琢磨边雕刻,手上出血落伤多少次,他自己也记不清楚。穆小让时常一边给他抹着药水,一边掉眼泪。他也知道疼,每当看到自己琢出的作品,他就觉得咋付出都值得。可一想到自己的作品可能会被人不屑一顾,他的心里又针扎一样的疼。
索秀珏、国大师等很多岫岩玉雕师来了。名义上是看看他的作品,实际上是给他打气。
“要有信心,不试咋知咱的东西行不行?”
“摆在一块才能看出人家强在哪儿,咱差在哪儿,不如人的地方,咱学!”
儿子的心,娘知道。佟一琮心不净,不爱说话,不爱见人,吃饭都是一言不发。一家人受了他的影响,都沉着脸,谁也不瞧谁,谁也不看谁,低头吃着碗里的饭。
晚上,佟一琮躺在床上看书,老娘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个纸箱。他起身,伸手想接过来,老娘拦下了,“不沉(重)。”纸箱放到了床边,老娘顺势坐下,他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和老娘面对着面。
老娘打开纸箱,从里往外掏东西,一样样摆在床上,有他从小到大获得过的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作文比赛等等各类的奖状证书。有他从小到大胡写乱画的美术作品,有他中意过的橡皮,玩具枪、弹弓,他曾经喜欢又扔在一边的唐诗宋词,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摆在床上,像士兵一样的列队,它们沉默着,可好像都会说话,笑着对他说话,吱吱喳喳,不肯停歇,一个个争抢着向他介绍过去,引导他去回忆。
“我是你小学一年级画的,同学们都说我漂亮,他们谁都没你画得好。”
“我是你小学三年级时得的,那年你是全校的第一名。”
“我是你那年在学校表演二胡时得的,岫岩初学顶数你的二胡拉得好,后座那个女生因为这个原因还悄悄给你写过纸条。”
“我是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十二年寒窗苦读,用我来证明你的努力和成绩。”
佟一琮心潮起伏,他没想到,老娘这样细心地保留着他这么多东西,有些是他曾经在意的,有些是被他当时便不屑一顾,老娘全当成宝贝似的留着。或者他不在岫岩的每一天,每个夜晚,这些东西就陪伴着老娘,陪着老娘思念儿子,思念他成长的点点滴滴。
他明白,老娘是在跟他说话,用这些物件和他说,“人生有成有败,不试试,咋知道是成是败呢?再说了,哪个人的人生里不是有成有败呢?结果重要,过程也一样重要,不向前跑,怎么能知道到达终点的滋味呢?”
佛家有顿悟渐悟,佟一琮在这一晚顿悟了,他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明白了人生只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坚持向前向上。
佟一琮品尝到了终点的滋味,他的《拓》获得了天工奖。在他和穆小让的婚礼上,结婚证书和天工奖同时成为了他们的幸福证明。
按照组委会的安排,评奖结束,要进行全国玉雕石雕天工奖作品回顾展,对于佟一琮来说,这是人生中破天荒的第一次。当他背起行囊,踏上驶往北京的火车,他知道即将看到的是代表中国玉雕石雕发展缩影规格最高的一次展览,集萃了行业内众多玉石雕刻大师心血结晶的超级玉雕盛宴,而这里面就有他的作品,这是他人生中从没有过的骄傲和自豪,是对他爱玉迷玉琢玉的最高奖励。
火车上人满为患,这是中国铁路的特色,这还没到春运,若是到了那时候,除了人山人海再也看不到别的景象,因为人员过多,过挤,旅客突发精神疾病跳车、自杀的事件每年都有。佟一琮还算幸运,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他把目光延伸到窗外,把耳朵关上,不去听。可心绪却如所处的环境一样,难以宁静,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为琢玉进行过的抗争,一幕幕清晰再现。年少时,大雨天,冲到山上,臣服在玉石王脚下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那雨就是玉佛的圣水,在点醒他,点悟他,和岫玉的情缘就是那个定下的吗?不,应该更早,在抓周的时候,一块河磨玉,一块老玉,老爹为他选择做个琢玉匠,鼻子气歪了。老娘笃定他要娶现两房,是那个时候就注定的吗?不,应该更早,是在出生前就定下的缘分,让他生到岫玉的世界里。而一路的磨难,都是在逼着他成长,走过拐弯路,挤过独木桥,拐来拐去,绕来绕去,最后走上的还是琢玉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