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断往上攀升的转发数和评论数,叶茜又续上烟。坦率地说,自己和郑光明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在他最风光的时候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然后遭到了报复。况且报复并不是来自于他本人。
其实,自己对郑光明最大的仇恨,来自于一个男人,一个私下与自己交往了十来年,却没有给予任何名分的男人。说起来,这个男人和郑光明的私交还不错,但那仅限于表面上,实际上他对郑恨之入骨。他非常巧妙地把这种仇恨植入到了自己的脑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自己彻底地被他洗脑了。成为了他攻击郑光明的马前卒。这种想法瞬间在叶茜的脑海中爆发,但她很快加以否定,她相信他是爱她的,她相信郑光明背地里是在玩猫腻。不然的话,他那位一直跟踪自己的环卫工人打扮的老母亲和农贸市场的所见所闻作何解释?
叶茜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手机便响起了。一旁的周岚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进了洗手间。
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电话的正是那个让叶茜既爱又恨的男人。
“你发的那条微博我关注到了,很好。不过在那边也要注意安全,恐怕你们已经被人盯上了,毕竟姓郑的在三合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最起码,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叶茜内心涌起一阵暖意,说:“放心吧,我身边带着小吴呢,他可是特种兵……”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而且越来越近。紧接着十几个彪形大汉破门而入,为首的那个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显得面目可憎。叶茜愣了片刻,声音略带颤抖地问:“你们是谁?”
为首的人一言不发,冷哼了一声,慢慢地向她靠近。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手机掉落在了地上,微弱地传出“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的声音。
洗手间里的周岚被惊着了,推开门,脑袋一片空白,显然是被这么大的阵势震住了,紧接着是一声尖叫。
住在隔壁的吴胜听到有状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
接下来是一片混仗,吴胜虽是特种兵出身,但毕竟两拳不敌四手,很快就趴在了地上。紧接着,一根粗大的铁棍子朝叶茜的头部袭来,她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昏了过去。
直到吴胜的喊叫声响起,她才逐渐地苏醒过来,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周岚蹲在厕所门口,地上一片潮湿,很明显是受到惊吓,尿了裤子。
直觉告诉叶茜,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入室抢劫,因为自己的贵重物品没有一样丢失。最大的可能就是报复,来自郑光明直接或者间接的报复。
“小吴,保护现场,马上报警。”叶茜坐起身,吃力地从桌子上抓过烟和打火机,然后对一旁满是伤痕的吴胜说。
一支烟过后,叶茜才觉得内心镇定了许多。一件经常陪伴在你身边的东西,久而久之,你会渐渐地或忽略或淡忘了它的存在。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发现它的重要性。好比这烟,在你惊慌失措的时候就充当着镇静剂的作用。
她踉踉跄跄地走向周岚,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问:“没事吧?”
周岚艰难地咽下口水,刚想说些什么,叶茜的手机响起了。她下意识地拍了拍口袋,手机却不在。才想起刚才因为惊吓,手机滑落在了地上。四处找寻了一番,最后循着声音在床底下掏出掉了壳的手机。
“怎么啦?刚才出什么事了?”来电话的又是刚才那个男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叶茜仍心有余悸,把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详细地说了一遍。
如果刚才那帮人下手再狠点,或者干脆灭口,那么一切都将无从谈起。叶茜感到那一刻自己是绝望的,其实,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死亡都没关系,真正的绝望让人心平气和。你意识到你不能依靠别人得到快乐、充实、救赎。那么,你面对自己,把这种意识贯彻到一言一行当中。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可是,自己依然活着,依然需要这个男人,仿佛他就是生命中最大的希望。
一个人,最大的现实就是活着。
“一定是郑光明指使人干的。”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又问,“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报警了没?”
叶茜刚有些暖意的心瞬间变得冰冷,他居然对自己的伤情不闻不问,反而对谁是事件背后的主谋更感兴趣,并且矛头直指郑光明。
“或许是吧。”叶茜冷冷地回应道,想了想又说,“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来,有事再联系。”
大约五分钟后,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按程序问了话,取了证,最后扔下一句等待我们警方的调查结果便离开了。
对此,叶茜已经习以为常。记者出身的她做过无数次的暗访,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她总结出的一条经验:关键时刻寻求警方的帮助那是最不靠谱的决定,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况且,这么大的城市,这种案件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你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被抢。同时你又是个记者,谁知道和谁结下了梁子,对方伺机报复。警方办案的原则一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遮不住捂不住,或者上面有了明确指示的,才会认真去办。对他们而言,稳定和和谐压倒一切。
与此同时,郑光明接到了前妻陈毅敏的电话。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在三合县对叶茜动了手,而且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就在三个小时之前,叶茜才刚刚在微博上再次对自己展开了攻击,罗列了自己在三合县借用慈善的名义玩的“猫腻”。这叶茜实在是太可恶,给她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可是,她在三合县出了事,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自己,再加上舆论的推波助澜,会非常被动。
有时候,清者是无法自清的,你不去洗,就会有更多的人往你身上泼墨。久而久之,你的身上就沾满了黑色,尽管这是被动,但许多事根本不分主动和被动,人们看到的或者希望看到的只是偏向于阴暗的猛料和噱头。
郑光明点上烟,仔细琢磨着,这到底是谁动的手?这件事,自己只跟两个人打过招呼,一个是三合县的副县长孙兆迪,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小舅子邹文虎。孙兆迪是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手,对于利弊之间的权衡心中自然有一本小九九。这种事对他而言虽是小菜一碟,不过风险太大。他犯不着为了替自己出头,而惹来不必要地麻烦。现在的媒体可是无孔不入,挖料爆料的手段层出不穷,叶茜在东州又是个公众人物,在媒体圈又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对这种人不要轻易地去得罪,只能适当地哄着、捧着、供着。
那么,邹文虎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如果真是他干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郑光明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片刻之后,似乎嚼出了几分味道。自己在三合县的两大慈善项目,养老院和农贸市场在动工的时候,特意派了邹文虎去做监工,毕竟越是偏远的地方民风就越剽悍,万一有地头蛇出来闹事,不能老是动用警方的关系,有邹文虎一个人在就能镇得住场面。莫非,他趁机捞取了什么好处?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刚才叶茜不是刚刚曝光了农贸市场存在的猫腻吗?如果这是真的,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一个慈善家借用慈善的名义横征暴敛,那跟潘鹏飞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郑光明暗暗骂了一句,狠狠地将烟头掐灭,随即打了个电话给邹文虎。
“怎么啦姐夫,这才……”邹文虎显然还在睡梦中,说话有些含糊其辞。
郑光明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质问道:“你的手下是不是在三合县动手了!”
“三合县?动手?”邹文虎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愣,问道:“三合县发生什么事了?”
“我让你派人盯着照片上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对她动手了?”
“姐夫,我拿人格担保,真没有。要是……”
“我提醒你,你最好不要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是让我查出来这件事是你指使的,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还有,你是不是背着我在三合县干了什么勾当?”
“姐夫,你借我一百个胆试试看,我怎么敢……敢背着你玩什么猫腻呢。”邹文虎显然有些心虚。
多问无益,就算继续盘问下去,邹文虎只要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你也只好作罢,除非手上有证据。
郑光明挂了电话,想了想,随即给前妻陈毅敏打了个电话,希望她能够动用三合县的关系,暗中查出这件事幕后的主谋。现如今,孙兆迪也是嫌疑人之一,决不能再依靠他的资源和力量去调查,否则的话,这潭水会越搅越浑。
三天后,已经回到东州市区的叶茜向三合县警方询问了案件的侦破进展情况,不出所料,警方以未找到足够的证据、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给予搪塞。
她一方面希望找到隐藏在背后的主谋,一方面又希望警方有意地去拖,拖代表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或者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既然郑光明要演戏,那么就奉陪到底。